思及立法,朱允炆便差人傳召了楊士奇和刑部尚書張春。
前者是去而復返,心里還納悶呢,皇帝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他這屁股還沒在文華殿坐熱呢,倒是周遭的翰林學政都頗為艷羨的看向楊士奇。
什么叫簡在帝心,什么叫肱骨重臣?
看看人家楊士奇就全都知道了,皇帝可真的是一刻都離不開楊閣老啊。
等兩人來到謹慎殿,匆匆見禮后便下意識的取出小本本來。
一般皇帝這般急召,肯定是有什么要緊事要交代。
“朕要就罌粟,也就是什么狗屁芙蓉花進行相關立法,完善其自種植到加工的所有環節在律法上提供保障。”
開門見山的,朱允炆便把他對這毒品的了解向二人解釋了一遍,畢竟不是專業的公安干警出身,他對這所謂的毒品也知曉不多,所以介紹起來難免夸張不少,把二人唬的不輕。
這芙蓉花,真如皇帝說的那么嚇人嗎?
一味中藥罷了,用得著要大開殺戒,如此興師動眾的。
“臣對這芙蓉花有所了解,此物雖可醫用,但正如陛下所言,此物可使人成癮,壞人食欲,長期服用便如殺人之劍。
粗糙使用,尚且有如此危害,若進行加工改良,危害再大數倍,毀人性命也就不足為奇了。”
楊士奇開口先是肯定了朱允炆的苦心,而后還是發表了他的一些看法。
“民間私自培植罌粟的行為應當以嚴刑管束、販賣罌粟盈利的行為也應同罪問斬,不過只是購買和使用,同罪問斬,是否屬刑罰苛責了?”
皇帝一直提倡罪罰相當,只不過購買服用,這也殺頭,難免讓人覺得有些苛刻了許多。
“有句話不知道楊閣老聽過沒有。”
朱允炆當然知道這般做法過于嚴酷和粗暴,所以他耐心解釋道:“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而沒有市場就沒有買賣。
沒人買,還會有人賣嗎?”
買毒不僅要花錢,被舉報還要殺頭,除了那些已經毒癮纏身的玩意鋌而走險,一些初嘗罌粟的富商百姓、亦或者對此物好奇的人還敢伸手去碰嗎?
沒人買,誰還會干這殺頭的勾當去販賣,賣給誰去啊。
“打擊買方市場,就從根本上斷了賣方的貪婪,他們自然不敢伸手去碰。”
這么解釋,楊士奇連連點頭,不過心中還是覺得朱允炆有些反應過激了。
就算此物有毒,但因為價格的原因,尋常百姓家哪里消費的起,能整天靠著這罌粟來做美食、飲美酒的可都是富商大戶,不怕死就買唄,朝廷正好還可以開源收入。
一味罌粟,哪里能到禍國殃民這般的高度。
楊士奇不在發表反對意見,刑部尚書張春自然唯唯應諾,表態馬上便安排立法的補充。
“刑部各省的清吏司衙門組織一次宣傳工作,下沉到府縣進行宣傳,前期主要宣傳的重點地區便是四川、云南兩個種植大省,而后到福建、浙江這些購買的大省。
南直隸腳下交由應天府宣傳,每個鄉都要宣傳到,天子腳下,斷不能有服用此物的癮君子。”
兩人都躬身應了下來,張春便開口告辭,留下楊士奇躊躇片刻,沒有動身,朱允炆便知道前者有話要說。
“卿有什么想法?”
楊士奇組織一下語音,開口道:“如此物真如陛下所言,可使人成癮后生不如死。臣、臣從中看到了令人瞠目的巨大利益。”
朱允炆便沉聲道:“你的意思,是將此物賣與東南海外諸國和其他的國家,掠奪他們的財富是嗎?”
“正是。”
楊士奇躬身道:“此物既然可以控制人的心神,那么僅靠此物,我大明便可輕易的拉攏、招降無數的蠻夷貴胄,從而簡介的控制他們的國度。
罌粟銷與各國豪商,抬高價格,掠奪財富,充實我大明國庫豈不美哉。”
朱允炆明白了楊士奇的意思,后者這是想發動十五世紀的鴉片戰爭。
只不過這一次,中原從受害國變成災難的輸出國。
毒品用得好,確實可以開疆拓土,掠奪財富資源更是翻掌觀紋般輕易。
沉吟片刻,朱允炆搖頭:“此舉不妥。”
見皇帝拒絕,楊士奇還愣了一下。
皇帝這是發了惻隱之心?
“非朕心善,而是此物利益巨大,極易蠱惑人心,從而出現反向傾銷的現象。”
資本論里的話被朱允炆拿了出來:“一旦利益超過三倍,那么商人就敢踐踏世間所有的法律,而這罌粟的利益,完全可以達到十倍以上,如此巨大的利益之下,慢說法律,什么道德、良心就更不值一提了。”
鴉片戰爭時期,我們只能看到我國百姓大量吸食鴉片,處處都是煙管和形如枯槁的煙民,誰又知道,也同樣是因為鴉片的原因,約翰牛本土的煙民數量也在逐年飆升。
這就是利益驅使下的反向傾銷。
這群商人從售賣鴉片中嘗到了令人迷失的豐厚回報,那么天下所有擁有財富和人口的地方都將成為他們眼中的傾銷地,不管是別人的國度還是他們自己的祖國!
“利益超過三倍,商人就敢踐踏世間所有的法律。”
楊士奇念叨一遍這句話,心神大為觸動。
商人逐利而行,毫無道德底線,欲壑難填之下永無盡頭。
當他們通過罌粟在國外賺的盆滿缽滿的時候,他們就會想起,在他們的身后,還有著一個人口高達六七千萬的巨大市場!
“雖然他們不敢明著賣、百姓也不敢明著買,但他們一樣有辦法。”
朱允炆想起后世一些鮮活的例子,便一一拿出來說:“他們可以將極易使人成癮的罌粟液倒入酒水之中銷售,而成癮的百姓又不敢舉報,因為他們服毒一樣要殺頭,所以很可能會一條道走到黑,偷偷摸摸的繼續服用此物,將畢生的積蓄拿出來換取罌粟。
這是立法的漏洞,這條漏洞很明顯,是一定會被那些精明的商人所發現的,所以防微杜漸,朕一定要從源頭上控制住。
禁止培植和販賣,也不會對番邦外國進行兜售,不讓他們嘗到這東西的甜頭,壓住他們心中的貪念,雖然此舉仍然不可能做到十成十的舉國禁毒,但也足以壓制大多數了,事無絕對,能做到這一步便也足矣。”
只要罌粟這個東西一天還存在,哪怕朱允炆連太醫院那一塊醫用田也廢除掉,大明國內都一定還會有人去種的。
這就是人為財死。
朱允炆知道他禁不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最大限度的抑制毒品的蔓延,并且使所有企圖制販毒和購買服用的行為都偷摸進行,杜絕快速泛濫的風險。
“陛下高瞻遠矚,臣欽服。”
楊士奇仔細思忖片刻,點頭道:“是臣方才想的簡單了,陛下一語中的,商人逐利,只要利益豐厚,什么律法道德都可以拋諸腦后。”
“朕也是防微杜漸罷了。”
朱允炆正色道:“罌粟之危害,比之瘟疫更甚,所以一定要在他還沒有大規模傳播之前就將其扼殺掉,為此,不惜花大精力、大投入。不然等到將來咱們的土地上開滿了這炫目色彩的花瓣,朕與內閣,皆成千古罪人了。”
防微杜漸,竭盡全力遏制罌粟的蔓延。
保番邦的同時就是在保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