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門附近有一處深宅大院,卻從沒有掛過匾額,兼之常年有錦衣衛把守看管,故此從未有人敢到這里一探究竟。
故此民間一直瘋傳這里面藏著朝廷的黃金,說大內的府庫都囤滿了,這才把每年的稅銀都轉存進這里面。
這種說法經過以訛傳訛的催化,還真有不少梁上君子動了心,攀墻上樹的偷摸闖進去,但無一例外都被晝夜把守的錦衣衛給抓了現行,然后就會被扔進詔獄嚴刑拷打。
這些梁山君子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偷點錢財,為什么這群錦衣衛玩了命的給自己上刑,就為了問上一句:“誰派你們來的?”
我他媽哪里知道誰派我來的。
有些梁上君子實在吃不住刑,便想到自己這些年走南闖北的仇家,就隨口一說,赴死之前倒是走的開心不已。
自此之后,御前司又加派了一個總旗的人手,整整一百人將潛邸內部放滿了崗哨。便再沒有不怕死的鬼尋到這里來了。
倒是朝野上下都知道,這就是皇帝當年的太孫潛邸而已。
有些時候,自原教坊司裁汰改制的歌舞團,那些俊俏靚麗的姑娘都在這潛邸中進進出出,朝中這些老爺們便會心一笑。
估計是皇帝的禁臠所在,怕弄進宮讓朝野風言皇帝荒淫好色,為了遮面才偷摸的安置在當年的潛邸之中,偶爾國事繁重,便自宮中溜出去放縱一下,完全可以理解。
男人嘛,大家都懂,都懂。
只有朱高熾一人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其實,如果不是朱允炆離京,那么他也不會知道。
一開始朱高熾心里也認為這里是朱允炆消遣娛樂的地方,朱允炆讓他照料一二,朱高熾還以為是去關心一下,送些生活用品之類,順道監督一下別有哪個姑娘耐不住寂寞,私通錦衣衛給皇帝帶了綠帽子,結果到了之后也是大驚失色。
什么禁臠、佳麗,那都是用來亂人耳目的,這些姑娘只是在這里轉悠一圈便會離開,而且進了府也會被幾十名錦衣衛看管在一個地方,禁止隨意走動,啥也看不到,呆夠了時辰便會離開。
這里面真正小心藏著的,是后宅十幾名莘莘學子!
這是朱高熾第一次接觸新學,就把他驚得心膽俱碎,皇帝搞這么一群異想天開的玩意是想要做什么?
朱高熾每隔幾天都會悄摸來一趟,走的時候便會帶走一摞摞的奏本章程,這都是朱允炆離京前交代他的事務,要他仔細的觀瞧,而每一次通篇閱讀之后,朱高熾都心中發苦。
皇帝這是要掘了儒家的根啊。
準確來說,是掘當今儒家的根,因為秦漢時期的儒家早就被元宋兩朝的儒家滅掉過了。
朱高熾是宗親,也是鐵桿忠臣,朱允炆對他亦君亦父亦兄,斷然是萬事以皇帝為主,既然知曉了皇帝的這個秘密,當然是要竭心盡力的幫朱允炆處理好。
更重要的,他自己對儒家也沒有什么好印象啊。
打小南京長大,伴駕太祖皇帝跟前,耳濡目染,自然某些方面對儒學沒有什么好印象。
“咱恨不得把他們殺干凈,重塑千載前我漢人的脊梁。”
當年倒孟運動,太祖皇帝再往前邁一步,可就把孔子的雕像給砸了,可惜啊,就差那么一步。
“后世子孫一定要多學治國之道,要沉下心,多思多想,摸索出新的理政之途才可以皇權永固,不至于像那趙宋,被儒家人瓜分走天下的權利。”
太祖皇帝的教誨音猶在耳,朱高熾也記在了心里,那一年,看著朱允炆與黃子澄推心置腹,引為知己,太祖是極其失望的。
也因此,再聽說朱允炆昏迷數日,后得蘇醒,太祖也沒有把朱允炆召至御前,反而是將朱高熾留在了身邊。
等到朱允炆入宮御前奏對,太祖賓天大行,一直侍奉御前幾十年的大太監便找到朱高熾,收走了太祖皇帝留給他的一份遺詔,付之一炬,老太監也伴靈柩入孝陵等死去了。
那是一份一旦朱允炆昏迷不醒甚至橫死之后,讓他朱高熾登基的遺詔!
沒有人知道太祖皇帝在臨死前到底看開了什么,也沒有人知道朱允炆入宮跟太祖皇帝說了什么,但這幾年的觀瞧,朱高熾知道,既然朱允炆能走出乾清宮,那就說明,他讓太祖踏實下來了。
朱高熾跟朱允炆,畢竟都是太祖皇帝的親孫子,讓誰當這個皇帝,在太祖眼里,可能都行吧。
龍生龍、鳳生鳳。
朱允炆很好的貫徹了太祖的遺愿,他真的開了新學!
他要推倒儒學大山,要完成當年太祖想做而沒有能夠做到的事情:批孔倒孟!
在潛邸之中,那個叫做紀綱的人給朱高熾遞了一份朱允炆留下的奏本,上面對于如何安置這批學子都做好了詳細的計劃,只待臺灣收復之后,便要將這群人送往臺灣。
這也讓朱高熾知道了,原來除了這十幾人,在東陵,還有幾百人!
藏得可真好啊,東陵藏人,這誰敢去探查?
朱高熾這些年可一次不敢履足孝陵,這些年祭祀的事,也一直都是在太廟告祭,或者到奉先殿沖著先祖的畫像悼念。除了皇帝,誰敢去孝陵和鳳陽祖陵?
宗親涉足都是殺頭,那些外臣真敢去,妥妥的謀逆大罪,誅三族滿門。
“陛下說,前幾年安王離京就藩的時候這事便安排了。”
安王朱楹?
當年省躬殿設宴的事,朱高熾是知道的,安王朱楹領了紹興府的封國。
“這些年地方彈劾安王的王府過大,有逾禮之處。”
朱高熾陡然想到這么一件事,自打建文元年年底之后,朱楹就開始在紹興擴修王府,占地數百畝,紹興府和浙江布政使司都有言官彈劾,但都被皇帝壓了下去,所有人都以為是不是皇帝偏袒安王,亦或者是為了當初削藩的事,做樣子給其他藩王看得,現在來看,這是早有布局了。
“等臺灣收復,我等東陵的同學要遷出去紹興府安頓,到了那里,陛下還有其他的安排。”
東陵畢竟是一片荒蕪,幾百人的吃喝拉撒還能照顧,再多可就不行了,屆時污了土地,也就是污了太祖,那是朱允炆萬萬不允許的。
“是為了開學吧。”
朱高熾眼皮輕抬,看了這紀綱一眼:“幾年了?”
“三年。”
三年,那就差不多學了個大概,再扔到臺灣實習一下,只要行得通,完全可以立馬招募一批不得志的落地學子、貧下百姓開學思想,然后逐漸接替地方上的官員胥吏,最后步步登高,躋身中樞!
只要這些人施政可以保證地方不亂,不使山河動蕩,不使百姓遭殃,那個時候,這天底下,就再也沒人跟皇帝爭權了!
朱高熾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蟒龍袍。
“好好做,其他的事,我會安排好的,切莫讓陛下失望。”
身后,紀綱匍匐于地。
“請世子殿下放下,學生必肝腦涂地,為皇上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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