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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皇帝不好當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陽春三月,正直鶯飛草長之際,也是踏青的大好時節。

  這是朱允炆自來到這個時空四年來,第一次離開南京城,如果不是身邊周遭十幾萬殺氣沖天的金戈鐵馬壞了風景,那朱允炆一定會好好逛一逛這古荊九郡之地。

  大軍一路出廬州,順江往西至湖廣,二十余日的功夫才堪堪通過荊州,抵達夔州,算是進入了四川地界。

  二十幾日行程兩千里,這次行程對于朱允炆來說絕稱不上愉快。

  他的兩條大腿內側早被磨出許多水泡,挑破后,為了不耽誤行軍,朱允炆也是咬牙忍著。

  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這還是朱允炆第一次親身感受跋山涉水的艱辛,難免心里對當年靠著一雙肉足長征萬里的戰士更加欽服。

  自己騎著馬走兩千里都苦的不行,步履兩萬里?這需要多么堅韌的意志力啊。

  耿炳文不止一次找到朱允炆,提出暫止行軍,都被朱允炆給拒絕了,至于改乘馬車的提議更是不行。

  怎么說也是御駕親征,坐馬車?那還不如叫巡游。

  再怎么說朱允炆也是個男人,這個面子丟不得。

  “等到了夔州,陛下移駕夔州城暫歇兩日吧。”

  晚上扎寨的時候,看到朱允炆在帥帳內齜牙咧嘴的敷藥,耿炳文勸了一句。

  皇帝到底是年輕,打小沒經歷過戰陣,細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這種行伍之苦?

  “不行。”

  朱允炆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結果手里重了些許力道,又疼到倒吸一口涼氣:“行軍計劃不能改,早點到成都,等到了成都朕再落行在。”

  耿炳文七十多歲的老頭還天天支棱的很呢,這口氣,朱允炆說什么也要爭,他不能給太祖皇帝丟臉。

  耿炳文嘆了口氣,但也心生敬佩,拱拱手不再多勸,轉頭走出帥帳,正好迎面撞上了備藥的雙喜。

  “哎呦,老將軍。”

  一看到耿炳文,雙喜都快哭了出來,拉著耿炳文就訴苦:“大軍哪里能這么趕啊,到底是軍情重要還是陛下的龍體重要?前兩天奴婢給皇上換藥的時候,那髀里都磨出血來了。”

  雙喜在原地急的跳腳,耿炳文也沒轍。

  “老夫也勸不動,陛下執意要在定日抵達成都,君令不可違啊。”

  說完話,耿炳文也是嘆氣,扭頭離開,他還要安排夜禁的事宜,哪里有功夫在這里干著急。

  雙喜無奈,只好撩開簾布走進帥帳,步履匆匆的走到朱允炆跟前,看著那一片片的擦傷,哭的可憐巴巴。

  “陛下,您這又是何苦呢。”

  朱允炆正悶著腦袋換藥,聽到動靜頭也沒抬:“有事說事,哭個屁,朕又不是死了。”

  皇帝就不能受傷了?皇帝就不能流血了?

  一個個的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嗎。

  “誒?”

  手忙腳亂的將藥換好,朱允炆總算長舒一口氣,抬頭看向雙喜,突然驚咦一聲。

  “你小子怎么一點事沒有?”

  不對啊,大家伙都騎馬,你要說耿瑄一點事沒有還情有可原,人家打小就是在軍營里長起來的,這雙喜打小進宮,也算是吃福食長起來的,怎么兩千多里地下來,一點問題沒有?

  “奴婢哪里配的上跟陛下比。”

  雙喜撓頭:“陛下萬金之軀,理應乘御輦才是。”

  “胡扯。”

  笑罵一句,朱允炆系上衣服,走到一旁洗了下手。

  “貴州的奏事題本送來了嗎?朕讓陳亨改土歸流,成果如何了?”

  朱允炆是個閑不下來的主,以往在南京,天天幾十上百份奏本要批閱,現在領軍出征,哪里閑的下來,正好湖廣離貴州近,想起土司的事,便索性派人去了趟貴州,點名要所有關于土司的奏本。

  貴州、廣西一直不太平,這兩個地方的土司勢力根深蒂固,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徹底擺平,其實說到底,還是地方的官員懈怠、懶政。

  太祖曾先后派楚王朱楨、楊文兩征貴州、廣西土司,那時候根本懶得用政策來分化,直接就是強遷,土司之所以厲害,無非還是手底下有人,而且宗族意識強而已,把人口遷出來,放到中原,土官還算個屁。

  結果剛開始執行的還比較順利,等大軍回轉,地方上就不敢用這么強硬的手段,導致土司部族很快又死灰復燃,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土司,幾千人就敢對抗官府,拒不繳稅。

  聽到朱允炆詢問,雙喜就走到偏處一大案挑出兩份奏本來。

  “昨就送來了,奴婢看陛下入了寢,沒敢驚擾。”

  “朕說過多少次,但有國事,務必當日處理,不可怠慢。若朕不問,豈不是又要拖下去?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嘴里批評一句,朱允炆忙翻看起來。

  兩份奏本,一份是貴州總兵官陳亨的,另一份則是貴州都司湯成的。

  “這兩個廢物!”

  不看還好,一看之后差點把朱允炆氣死。

  朱允炆派陳亨去的目的,就是輔助湯成,貫徹太祖的政策,軟硬兼施,曉諭貴州各部土司,愿意遷離的,給三年免稅田,不愿意遷移的也不是不行,按照大明律,足額繳納洪武三十年至今年的糧稅即可。

  同時,朱允炆讓內閣此前批了銀子,按照高餉招募土司部族的壯丁入伍,以此來實現以土治土的策略。

  結果這兩份奏本寫的什么玩意?

  陳亨彈劾湯成督撫不利,愿意從軍和遷離的貧苦土民在路上根本拿不到足額的賑糧,導致三地出現土官作亂的情況發生,甚至襲擊了一處軍戶所,造成六死十七傷!

  而湯成的奏本更是完全的報喜不報憂,說一切形勢大好,再有幾年,應可見成效。

  應可見成效?

  “好一個天高皇帝遠!”

  朱允炆一拍御案而起,連大腿根的疼痛都顧不得了,氣的在帥帳里來回踱步。

  “四年了!朕給他倆四年的時間,一個總兵官,連一個土司部落都沒有平定還讓人襲擊了軍衛所,另一個都司同知,到現在竟然還在跟朕拖,朕讓內閣批的銀子,一年五十萬兩啊!就他媽的這么進了誰的口袋?”

  貴州的宗族意識就算再怎么濃,終究是大明朝不是三千年前的社會了。

  土司內部有沒有貧困戶?有沒有生活艱辛的百姓?

  有!而且非常多!

  土司制度本身就是極其落后的,奉行的還是幾千年那種遺留下來的宗族統治制度,土官統治著部族并侵占大量的資源,那些土民不見得就認頭接受統治。

  內閣為什么要批銀子?

  目的就是招募這一部分土民,實現貴民治貴,實現均田交稅。

  結果倒好,四年多,貴州都司什么成績都沒有出。

  內閣撥下去的銀子呢?

  朱允炆都不用猜也知道,天高皇帝遠,他們以為只要皇帝不出南京城,哪年哪月能記得起貴州?

  畢竟,貴州一個省的稅收,甚至比不上半個蘇州府!

  “都是一群豬,枉辜圣恩!”

  朱允炆怒喝一聲:“擬旨。”

  帥帳內,楊溥便抄起毛筆。

  “貴州都司同知湯成,懈怠政事,以致于四年間,貴州土司作亂不休,賜死!以僉事俞讓充任。”

  “貴州總兵官陳亨,懈怠兵事,致土官反叛殺傷軍戶,賜死!調龍場千戶衛所千戶吳得充任。”

  頓了頓,朱允炆又轉頭看向雙喜:“你派人回一趟南京,命...就讓那個景清,讓他走一趟貴州,給朕好好查查,這四年多,朕批下去的二百萬兩銀子呢!”

  雙喜忙不迭的點頭應了下來。

  “陛下息怒,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行軍呢。”

  一提起行軍,朱允炆就覺得大腿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怒的不行,甩頭走向行軍床,嘴里還罵咧著。

  “內閣也是一群混蛋,四年沒有進展,就不知道派人去查嗎?”

  貴州和廣西,自太祖年就是一片刀山火海之地。

  稅賦極低又錯綜復雜,南京的京官誰也不想趟這池渾水,一不小心就容易踩著雷,與其冒風險,吃力不討好,還不如放養不管。

  如果不是這趟離開南京,突然想到這件事,朱允炆可能還真的會以為,貴州這四年都平了呢!

  氣的朕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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