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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坐看西南戰不休(完)

  有杕之杜,其葉湑湑。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

  站在正陽門外,看著來來往往如織的行人,簡正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這首古詩,來時的他倉惶失措,走時的他孤獨一人。

  一首杕杜,恰如他悲涼欲死的心,南京之行,他想象中的一切都沒有能夠實現。

  沒有援兵、沒有保護,甚至自己還被打得皮開肉綻,像一條死狗般被扔出了南京城。

  來時他的那些小伙伴,他的同胞甚至沒有一個送他的,更別提跟他一起回國參軍救國了,安南亡國只在朝夕之間,這群安南的權貴子弟,卻沒有一個愿意為國效力的,他們在南京城里很安逸。

  “尊使,請吧。”

  唯獨讓簡正沒有想到的,送自己離開的竟然是那個一心在皇宮中要自己命的蘇乾。

  “你不是口口聲聲請命斬我的腦袋嗎?”

  看著蘇乾在給自己的馬匹上裝干糧、水壺,簡正氣哼哼的上前一把將蘇乾拉開,指著后者的鼻子破口大罵:“何須現在在此假仁假義,是在笑話我嗎?”

  蘇乾也不著惱,沖著簡正笑了笑:“尊使何必如此,我這人最有原則,尊使遠道而來,招待你是我的職責,你在我天朝的宮殿之中不遵禮法,提議懲處你也是我的職責,同樣,送你離開,準備干糧水壺,都是我的職責。”

  說著話的功夫,蘇乾繼續著自己手里的工作,直到將所有的吃喝之物準備齊全后,又自城門處要回了簡正的佩刀,遞了過去。

  “尊使,一路保重。”

  看著眼前這把已經有些破爛不堪的佩刀刀鞘,那上邊濺染上的斑駁血跡,簡正的腦子里瞬間就想到了來時一路上的不平和艱辛。

  先是逃亡追殺,而后又要千里奔襲,不時還要跟一些山賊流寇拼命,現在掉頭回去,自己能活著到安南嗎?

  就算回去了,又如何呢?

  沒有援兵,安南亡國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回去做亡國奴,活著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到底是年輕,想到這,簡正不自覺便眼含熱淚,賭氣的接過佩刀,翻上上馬就要走,卻被蘇乾一把拉住。

  “尊使難道不想知道,為什么你的同伴不愿意跟你一道離開嗎?”

  “膽小怕死之輩,無恥茍活之徒!”

  聽到蘇乾提起這茬,簡正就氣的睚眥欲裂,看著南京城里駐蹕的方向,咬牙切齒道:“他日國破家亡,此皆亡國奴爾,竟還有面目茍活于世,實無恥之尤。”

  “非也。”

  蘇乾輕輕搖了搖頭,失笑道:“使團五十余人,皆為我漢人血脈之后,便是尊使你,不也有一半漢人血脈嗎?貴國國王陳安,更是純正的漢人之后,安南上下百萬之民,緣何戰亂一開,紛紛逃亡我大明呢?還不是因為他們追根溯源,都是我漢民嗎?

  因為爾等是漢民,故我大明作為漢人正朔之國,自當全力保護我漢人后嗣,只要大明還在,這天底下,哪個敢說你們是亡國奴?”

  只要大明還在,漢人,永遠不會是亡國奴!

  簡正頓時緘默下來,默不作聲的翻身下馬,跪倒在塵埃之中,向著蘇乾叩首:“求上官替我入宮求見皇帝陛下,懇求陛下,哪怕不救安南,念及安南國內近百萬漢人后嗣,也應保全百姓啊。”

  蘇乾忙將簡正扶起,為他拍打塵土:“其實本有一個很好的辦法拯救安南,尊使莫非不知?”

  “何解?”

  “拿掉安南國號,內附我大明!”

  圖窮匕見,蘇乾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但卻是極其慈善的笑著。

  “千年前,安南就是我漢人疆域,如今不過認祖歸宗罷了,拿下國號,則安南所有國民,都是我漢民,大明,是絕不會看著我漢民被蠻夷欺凌的!

  當年暴元如此威勢,我太祖北伐,追擊萬里之遙,終全殲元庭,俘降十萬,皆押解回來,斬之祭祀先民英靈,欺我漢民者,勢必殺之。”

  欺我漢民者,勢必殺之!

  漢民族骨子里的榮耀創造了璀璨的文明,同樣也是這份高傲,才有百折不撓,浴血重生。

  幾千年的恢弘大世都是在漢民族手中創立的,源起于的就是這份凜凜銳氣,如果這份銳氣被消磨掉,那漢民族,跟那些最終被歷史淘汰,最終滅種的民族還有什么兩樣?

  蘇乾臉上的高傲讓簡正心折之余也難免自艾,若是安南國上下也有這般志氣,哪里會淪落到今時今日這般田地。

  廢國?

  “尊使還是要仔細考慮一二。”

  看到簡正面上陰晴不定,蘇乾知道,這是簡正心里已經有了三分動搖,這時候,更需要的就是再添一把柴火。

  “若安南不愿意,尊使闔府上下難免殉國而亡,屆時安南一片廢墟,后世誰還記得尊使的父親為安南立下的功勛呢?”

  蘇乾步步緊逼,一句句話都像利箭般扎在簡正的心頭之上。

  “自戰亂開始,為何安南的百姓不愿意與國同休,而是逃亡大明?這就足以說明,安南的百姓在內心中本就向往我天朝之安定繁榮,愿做我大明的子民,既然如此,尊使何不順民心,與我大明簽下內附的詔書呢?”

  其實蘇乾這話,完全就是不講道理的瞎扯淡。

  安南百姓逃往大明的才多少人,幾十萬罷了,只是安南國總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而且這批逃亡大明的,嚴格來說本就是純種漢人,是自南宋末年逃到安南去的,他們回大明就是回故鄉,能有什么心里障礙?

  安南純正的土著現在就在河內、清化一帶誓死抵抗呢,這些蘇乾不提,只拿逃亡的來說事,就是以偏概全,以點遮面,關鍵是現在的簡正心亂了,加上年輕,哪里能找出蘇乾話里的語病。

  就算他心里咂摸著老覺得不對勁,那也架不住蘇乾一句句的往偏處帶啊。

  總結一句話就是,他被蘇乾帶溝里去了。

  “如果尊使真的以安南百姓為重,就應該做出內附的選擇,這哪里是賣國,這是在救國,為安南的百姓,認祖歸宗罷了。”

  蘇乾后退三步,拱手施禮:“如不愿,尊使自去,本官就不做阻攔了。”

  三月,春風拂面,萬物生長。

  滿眼的花團錦簇,滿心的悲愴哀傷。

  簡正扭回頭面向故國方向,卻怎么都邁不出離去的步伐。

  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與國同休,青史焚毀;百年后,山河易貌,又有誰會記得?

  良久,長嘆口氣,淚流滿面,自懷中取出一方大印,又跪于地。

  “請上官遞呈皇帝陛下,就說安南,愿內附大明,乞求護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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