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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上元佳節(上)

  上元節,或許比不上除夕闔家團聚那般溫馨,比不上元旦走親拜年那般喜慶,但絕對是華夏民族最熱鬧的節日。

  整個南京城,自夕顏染紅天之后,四處便張燈結彩,各式各樣的燈籠掛滿了大街小巷,而最最繁華的里仁街、西長安街更是涌滿了達官顯貴家的士子小姐,秦淮河上的鼎沸人聲,更是響徹了半個南京。

  上元節設百官宴、耆老宴,這個習俗就算是典型的異化儒學的產物,隋唐時可沒有這個習俗,自宋朝與士大夫共天下后,這天底下的規矩就突然就變得越來越多,然后需要官方出面做的事也越來越多。

  朱允炆都不知道由他這個皇帝出面,賜宴百官、耆老到底有什么意義?就是為了強化天下人敬老尊老的禮貌嗎?

  秦漢時,民間有耄耋老者,天子賜杖,以為其人瑞,應受禮敬,后也廢止這個規矩,因為皇帝發現,不是每一個老頭都是慈祥和藹的好人,萬一節杖所賜非人,便平白污了帝王顏面。

  一個都不了解的陌生人,為什么還要去尊敬他?就因為他上歲數了所以就要尊敬他?

  皇帝不愿意吃這個虧,也就不愿意親自出面禮敬老人了,敬老,完全是民間自發的一種出于人性美麗一面的行為,大家家長里短互相都認識,知道這個老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所以才會去尊敬,而不是強制的要求天下人就必須要去尊敬老人。

  但是這個規矩到了宋元明清就被加強和異化了,似乎不敬老,成了一種罪過。就應該受得世人的指責,哪怕你有千般好,老人千般壞,世人因為不知你二人的過往,故僅以此就言你不敬老人為罪,可謂是畸形的禮貌。

  沒有敬老愛老,哪來倚老賣老?

  禮貌的規矩、禮法的約束越來越多,生生把華夏民族從征討四方不臣的雄獅玩成了綿羊。

  一群打小生活在“人之初,性本善”美麗幻想世界中的學子,當他們成長到朝堂之上,成了這個國家的內閣輔臣、六部尚書,當他們開始步入到教育儲君的崗位上后,這個朝代上上下下就都變成羊了。

  偏生他還說不得,因為賜宴耆老這個規矩還是在太祖手里發揚光大的。

  太祖愛民如子,覺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地方上的政事該如何處理、民生狀況怎么樣,地方的老頭能給他一些建議,所以很樂衷耆老宴的招待。

  后來太祖發現,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頭,他就算是活三百年,眼里也只有那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怎么可能提出什么治國良策后,加上往來交通不便、天氣苦寒,故此改成了招待南直隸一地。

  甭管這些老頭老太太有沒有用,這個習俗還算是保留了下來,弄得朱允炆登基之后,每年也不得不遵祖制來辦,他現在不能推翻太祖定下的規矩,哪怕有些是他不喜歡的,他也不能碰。

  設宴的地方被安排在了華蓋殿,華蓋殿是三大殿中間的一個殿,用于冊封皇后、詔立儲君、節日賀典款宴百官、詔封藩王、公主,接見衍圣公、接受大朝賀等大型政治活動及賀典的地方,算是三大殿之中人氣最旺的一個殿。

  (別啥都以百度百科為準,冊封皇后、詔立儲君不是在謹身殿,是華蓋殿!作者翻明實錄翻了快兩個小時,從太祖到嘉靖皇帝,這兩項都是在華蓋殿舉行的。

  嘉靖之后,三大殿遭雷擊,重建沒多久又遭雷擊,被大火夷為平地,大明朝已經沒有余力重建三大殿,只草草的將華蓋殿修了一下,很簡陋,因此才把華蓋殿的職責轉到謹身殿和乾清宮,如果華蓋殿還在,有明一朝必然全是在華蓋殿辦這些賀典。)

  (苦逼的朱老四一支,自打遷都北京之后,幾百年都在跟三大殿做斗爭,有沒有天象學和地理學的老師受累講一下為什么北京皇宮老是挨雷劈。)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允炆登殿,禮樂齊鳴,數百人齊齊跪伏,同唱萬歲之聲,震的琉璃瓦上的積雪都撲簌而下。

  “今日佳節,諸卿免禮,眾耆老免禮!”

  朱允炆甩開雙袖,款款落座。

  一聲磬響,山呼謝恩后復起就座。

  朱允炆一打眼色,雙喜就拿出準備好的佳節詔書出來宣讀,無非都是翰林學子們的錦繡文章,一大堆華麗的辭藻歌頌盛世的廢話,宣讀畢,朱允炆舉杯:

  “為佳節賀!”

  大殿內眾人皆舉杯。

  “為佳節賀!”

  朱允炆皺著眉頭將杯子舉到嘴邊,鼻翼微動,頓時眉頭舒展,不動聲色的一飲而盡。

  這個小機靈鬼,啥時候給朕換成了白開水?

  還是白開水好,包治百病!

  這下朱允炆心里踏實了,昨晚他差點沒被宗親和武勛們灌死,今天拿白開水來頂,這舉杯的頻率可就高了很多,內閣四人差點沒被朱允炆給灌吐咯。

  “臣不勝酒力!”

  方孝孺喝的臉紅脖子粗,說起話來都是舌頭打結,嗯嗯啊啊的再也不愿舉杯。

  皇帝老子太能喝了,這般海量,不愧是太祖的孫子。

  朱允炆便一本臉,又舉起杯子沖方孝孺比劃:“今日上元佳節,方閣老還不給朕這個面子不成?”

  誰也不會想到皇帝會那么不要臉,方孝孺哪里敢生硬的拒絕朱允炆,見告饒都不行,只好捏著鼻子皺著眉頭,一咬牙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方孝孺這幅樣子,讓朱允炆想到自己前世剛參加工作時,陪辦公室領導一起喝酒的場景,就是這樣硬著頭皮莽。

  “年輕就是好啊。”

  暴昭看著方孝孺心里就樂,他都年過六旬了,皇帝可不會灌他酒,所以樂得一旁看笑話,還有閑心擠兌方孝孺一句。

  方孝孺此時只覺天旋地轉,哪里還有工夫搭茬,一聽暴昭這話,估計方孝孺打小也沒這般喝過那么多的酒,此時也算是放飛自我喝嗨了,搖搖晃晃端起酒杯:“來來來,暴閣老,后進敬您一個。”

  叫你嘴賤!

  暴昭面皮微抽,尷尬一笑:“希直,你醉了。”

  “我沒醉!我還能喝!”

  方孝孺咋咋呼呼的:“佳節配美酒,甚好,快來與吾滿飲此杯。”

  兩人扯皮半天,終究還是暴昭敗下陣來,苦著臉陪方孝孺干了下去,還沒等暴昭吃口菜,就見朱允炆沖他展顏一笑:“暴閣老,內閣一應國事,幸賴操持,朕敬你。”

  好嘛,皇帝都用了敬這個字眼,不喝都不行。

  暴昭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估計也別想直著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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