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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削藩策

  三十歲的解縉,正處在人生中最黃金的歲數。

  十八歲就高中解元,翌年戊辰科名列三甲,賜同進士,授庶吉士,神童美譽,就此響徹全國。

  太祖皇帝召其入對,喜其才,留御前參贊機要,升翰林學士。

  可以說,解縉在十九歲的時候,就走到了許多士子一生都難以達到的政治高度。

  少居高位,難免驕傲自滿,解縉終究不是圣人,膨脹的解神童便自恃才高,對官場上的政治往來不屑一顧,沒兩年便在朝堂中得罪了一大批高官,兵部尚書沈倩彈劾解縉,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替解縉說話,太祖皇帝只好將其貶至江西,同年,申飭解縉散漫無紀、缺乏涵養,罷其職,另解縉閉門讀書,修身養性。

  看起來,似乎一顆大明朝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隕落,實則,卻是太祖皇帝對后者的一種保護,洪武后期,朝堂之上政治斗爭以趨失控,太祖大興詔獄,株連甚廣,很多大臣經常因一個字沒有說對,都往往落得抄家滅門的下場,解縉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太祖在這個時候把他趕回家,存的便是為朱允炆留下一個有用之臣。

  這其中道理,解縉這個蠢貨,直到太祖大行之后才明白,一路服喪哭著進的應天府。

  “你就是解縉?”

  滿腦子往昔崢嶸歲月的解縉,甚至都不知道朱允炆已經進了謹身殿,等聽到聲音一抬頭,正看到一個一身素服的年輕人,高坐在龍椅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臣、草民解縉,叩見陛下。”

  解縉禿嚕一下從椅子上跪了下來,低下腦袋,山呼萬歲。

  “起來吧。”

  朱允炆打量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怎么都無法將眼前這個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神童聯系到一起。

  這個人吶,相由心生。閉門修身十年,離了高官顯位,在想讓解縉找回當年那個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狀態自然是不現實的,此時的解縉,棱角早已在田間地頭磨得差不多了,外觀上看起來,更是樸實無華。

  “朕聽說你是奉了太祖皇帝的手諭,來輔佐朕的?”

  解縉小心謹慎的落下半個屁股,聽到朱允炆問話,又站了起來,一躬身,“回陛下的話,當年太祖諭草民歸家修身,多讀圣賢著作,說假日新帝登基之時,便是草民一展所長之日。”

  朱允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來太祖對你倒是頗多贊賞,如今新朝方立,萬象更始,朕確實不介意多提拔一些有用之臣,既然你說你可一展所長,那朕便考考你。”

  解縉復跪,“請陛下的示。”

  “新朝伊始,朕當如何?”

  “內穩朝局,外削諸藩。”

  朱允炆瞇起了眼睛,“如何內穩朝局,外削諸藩。”

  “太祖大行,朝中百官俱都看著陛下,伏望新政,太祖嚴苛,縱是部院大臣也是朝不保夕,想要穩定朝局,非寬仁不可。”

  新帝登基,先施仁政收天下心,老套路。

  朱允炆微蹙眉頭,已有一分失望,“那外削諸藩呢?”

  “九大塞王是太祖欽定,卻并非個個都是擁兵自重之徒,據草民所知,谷王、遼王、肅王曾多次上折祈請改藩,為太祖拒,陛下御極,加恩天下,自當于此時厚待親王,想要改藩的,可酌情另選封國。”

  朱允炆這才點了點頭,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將邊防塞王改藩內陸,他們自然就沒了手握重兵的借口,他們就藩邊塞,那些強兵,本來是為了防御蒙古余孽所設,并非藩王私兵,只是這些藩王以親王之尊代行將事罷了,改了藩,部隊又不跟著走。

  沒了兵權,不過一家老小,屁的威脅都沒有了。

  “肅王、遼王、谷王,都是弱藩,九大塞王中,以寧王、秦王兵最廣,以燕王兵最精,這三王怎么辦?”

  解縉以額貼地,“先秦王早薨,如今襲爵的乃是陛下之宗弟,沖齡之年,陛下多多恩賞即可,寧王久居塞外,后勤輜重皆賴朝廷,若封了大同,寧王八萬兵馬,就要餓死于長城之外,寧王多智,豈能看不到其中利害,草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寧王,絕不敢反!“

  朱允炆終于正色起來,微微直起身子,“你起來,坐下說話吧。”

  解縉道謝,拱手道,“至于燕王,草民不敢欺君,草民謀算幾年,并無良策,只得行堂堂正正王者之道。”

  朱允炆哈哈大笑起來,“王者之道,你的意思,便是讓朕以帝王之尊,強行調燕王回京,圈禁一生?”

  “正是。”解縉回道,“燕王久居北地,抗擊逆元,屢立戰果,于國朝有大功,當厚賞,且燕王以上年歲,先秦王、晉王早薨,陛下憐燕王之體,不忍其在北地再受風寒,回京診治,若健康無二,加節鉞,改封江南。”

  “若燕王驟反,何以平定?”

  “陛下廣施仁政,加恩親王,于國是仁君,于家是慈父,陛下降旨而燕王拒,便是悖逆君父,叛賊逆子,天天人皆可誅之,陛下革去燕王宗親之名,再令漠南衛所封斷燕王北遁之路,寧、遼二王東西夾擊,谷王扼其南下,順天疲敝,養不起四萬精甲,彼時,陛下明頒恩旨,只誅首惡,不糾余兇,旬日,則燕王衛自取叛逆首級伏獻陛下御前!”

  朱允炆皺起的眉頭散了開來,開懷大笑起來。

  這個解縉,看來這些年韜光養晦倒是沒白閑著,政治手腕到也算是懂了一些。

  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個!

  先搞定最有威脅的,在慢慢對付一群放松警惕的。

  這個手段,已有三分火候。

  真是納悶,歷史上的朱允炆,放著眼前那么好的人不用,怎么就偏聽了齊黃兩個貨色,這兩個臭皮匠,哦對了,還差一個方孝孺。

  事實證明,三個臭皮匠,莫說頂諸葛亮,便是眼前這個解縉都比不上啊。

  殺了一批手無寸鐵的弱藩有個屁用,還殺得一眾塞王人心惶惶,你朱允炆拉的架勢就是明晃晃告訴天下人,我朱允炆要削藩啦,你們這些親王都得死,連一丁點的含蓄都沒有,合該眾叛親離啊。

  當然,就算你眾叛親離,你能打贏也算本事啊。

  你但凡贏一個回合,那些塞王也就認投讓你貶為庶民了,你前后動用八十幾萬軍隊,愣是沒打贏燕王四萬人馬,還讓后者滾雪球一般,席卷河北山東,隊伍越打越大,最后好家伙,人家留著兒子跟你大軍糾纏在山東,還能自領一軍偷了京師。

  你真他喵的是個大廢物帶著仨廢物。

  “太祖在時,你便是翰林學士,如今,你便再入翰林院吧,先掛個名頭,留朕身邊參贊機要,待有合適的職位,再做安排吧。”

  “臣,謝陛下隆恩!”

  解縉仿佛一下換了一個人,精神頭高漲了不知道多少,聲音都朝氣了起來。

  這個官迷!

  朱允炆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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