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佐哪兒也沒去,甚至都嶠派和蘇仙館來人,他也只是見了個面,簡單談了片刻,就讓屠夫和原道長奉陪了。
他現在很忙,忙著自己修行,主要占用的是從傍晚到第二天早上的七個半時辰,爭取做到每天吸納一塊靈石,剩下的時間,則被越來越頻繁發生的案件所占據。
這些案件包括:重金賄賂礦脈的采掘修士,里應外合偷盜靈石,偷盜南吳州拍賣行,搶劫商賈旅人,甚至在南疆殺人越貨。
最近令他焦頭爛額的一件事,是邕州和武安州兩家小宗門之間爆發的一場私戰,邕州的伏虎門被武安州的神鷹宗滅門,神鷹宗自己也損失慘重,僅存六人。在這件大案中,兩家宗門前前后后加起來死了四十五人,而最初的起因,只是因為兩家的年輕弟子為了六塊靈石而爆發的沖突。
武安州法司完美的履行了他們的職責,將神鷹門僅存的六人全部抓捕,一個都沒跑掉。案件上報南吳州法司后,整個法司都震驚了,如此重大的傷亡,堪稱大唐百年第一。當然,他們后來沒過多久就知道了,并不是第一,在中原州郡,還有更大的慘案發生。
劉玄機和魯班、尹書、晴姑商議之后,無法裁定,只能來找顧佐。但這件案子本身并沒有誰對誰錯,如果真要說有錯,那也是靈石犯的錯,這兩家宗門都已經有數月沒拿到過一塊靈石了。被滅門的伏虎門就不用說了,神鷹門也只剩下六人,難道全部斬首?
最終,顧佐沒法給出定論,只能吩咐取消兩家宗門的牌票,神鷹門活下來的六人全部送入南吳山靈石礦脈下礦服役,服役到何時截止,也同樣沒有裁定。
根據法司的統計,今年以來,兩詔八州之地上報的各種火并、兇殺等案件,已經造成上百名修士死亡,六十余名修士被鎖拿之后投入靈石礦、庚金礦等礦場。
剛開始,顧佐還非常緊張,但到了后面,尤其是當他得知了羅浮派、麗水派和唐門這方面的情形后,才漸漸變得麻木起來——和這三家相比,懷仙館治下算得上“樂土”了。
這些日子,顧佐經常會不由自主的遙望北方,心中不停的問:“李泌,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顧佐當然等不來崇玄署的回答,卻等來了靈源道長三番五次的游說。崇玄署想要征募南吳州的七名“年輕俊杰”,最終有四人選擇成為崇玄署的道士,只有三人加以拒絕,這三位便是清源縣主、洛君和晴姑。
靈源道長對此很是慚愧,他向顧佐解釋,這并非他的本意。顧佐當然知道這不是靈源道長的本意,對此也只能苦笑著接受。
十一月初,元載來到南吳州,向顧佐轉達李宅使打聽到的消息。
“先生上回不是問及,陛下要那么多錢做什么嗎?”
“如何?有答案了?”
元載道:“不敢說有了答案,但李宅使的確打探到了一些風聲,陛下在太液池中的蓬萊仙山上,似乎是在修煉符法,這種符法很古怪,需要敬獻香火錢。”
顧佐奇怪道:“什么符法?有何用?”
元載搖頭:“我們也想知道,先生您不打算占一卦么?”
顧佐強行解釋一波:“畢竟是天子,豈敢造次?龍氣傍身,不僅算不透,算多了還折壽。”
天子修煉的是什么符法,李宅使并不知曉,所以元載無法回答,顧佐詢問靈源道長后,靈源道長同樣想不起來,天底下有哪門子符法需要敬獻如此巨量的香火錢。
很顯然,元載在太子黨中的地位已經水漲船高,他現在跟顧佐談話,已經開始直接轉述太子的話了:“太子說了,果如先生所料,河北造反就在眼前,太子想問一問先生,長安若是出了事,先生能否舉旗呼應?甚至帶兵北上?”
元載問出這個問題,說明太子已經由躲在幕后而轉向了走上前臺,他已經急不可耐了。也是,誰遇到這么一個敗家的“父皇”,都會心急,沒人愿意自己將要繼承的家產,被自己老爹敗光。同時也說明,太子的勢力日益增長,他已經有了很強的實力,可以和天子掰一掰手腕了。
于是顧佐問:“陳玄禮被太子說服了?龍武軍愿意支持太子了?”
元載怔了半天,這才如同從夢中驚醒,苦笑道:“雖然知道長史能掐會算,但竟然一至于斯,若非親見,真真是令人無法置信。那么,先生會支持太子嗎?我記得您以前說過,太子將身登大寶。”
顧佐沉默片刻,道:“我當然愿意支持太子,但我更希望,太子能夠更加積極主動一些,不要坐等安祿山豎起反旗,殺入長安。生靈涂炭、白骨千里,這樣的場景,我不忍目睹,大唐的盛世繁華,將因此而落幕。”
元載動容道:“先生慈悲之心,我必告之太子。”旋即又嘆道:“只是,難啊…”
顧佐道:“我當然知道此事極難,但事在人為,我當再上終南山,勸說崇玄署,不要坐視安祿山禍亂天下。”
元載道:“不瞞先生,太子也曾求拜崇玄署,可惜那些道長并不理會。”
顧佐道:“若是當真不理,我會聯絡各宗一起出兵。范陽加上白云宗,不就是三個煉虛么?咱們不怕!眼前的問題,還得著落在太子身上,恕顧某直言,今上昏聵,所行已非人君之像,天下盼太子久矣,只需太子正位,詔令一下,各宗必群起響應。”
元載也放開了,道:“若是太子兵諫,只恐天下不服,這是太子最大的顧慮,如何能群起響應?”
顧佐道:“至少西南之地、雄兵數萬,可為太子倚仗。”
元載又道:“河西封常清、潼關高仙芝、關內哥舒翰,皆忠于陛下,如何處之?”
顧佐道:“封、高均在關外,至于哥舒翰,需調離京城,或可出鎮洛陽,政事堂中,韋見素不是太子的人么?讓他想辦法。”
元載嘆道:“還有什么能瞞得過先生的法眼?我立刻回京,力勸太子…”
院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師爺慌慌張張沖了進來,甚至沒有敲門。他進來的時候,絆了一跤,好懸沒跌倒。
只見師爺手中揚著一份公文,臉色煞白,向顧佐喊道:“安祿山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