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個多月的休養生息,黑山郡城大致恢復了原貌,只有南門外尚未完全修葺的十余丈殘缺的城墻,昭示著這座城池曾經經歷過的不幸。
顧佐走在大街上,感覺到人煙明顯稀少了許多,來到戶司衙門時,衙門值守的站班衙役也不再是三年前那幾個熟人,但此刻他再也不用靠刷臉進門了,大大方方呈上自己的名帖,自有人立刻進去通稟。
作為整個南詔唯一沒有被妖獸攻破的大城,南吳城如今名氣不小,他這個南吳州長史自是贏得了不小的尊崇。
司法參軍鐘子瑜親自迎了出來,兩人ba見面,不甚唏噓。
“活著呢?”
“托您的福,還活著。”
“活著就好啊!”
“鐘前輩也活著呢?”
“是啊是啊,活下來了。”
您還活著呢?這句話已經成了南詔地區最流行的問候之語。
接下來當然是互道別后之情。
“屠長老、山虎他們還活著呢?”
“活著呢。”
“那就好,你的弟子,是叫九姑?還活著?”
“活著呢。鐘大先生和鐘二先生還活著?”
“鐘大去了......”
“唉......司里的林主簿呢?”
“也去了。”
“咱們靈獸部的虎大長老和熊二長老還活著?”
“都去了。”
“這......鐘參軍保重啊,靈獸部就靠鐘參軍了。似乎鐘參軍修為大進了?”
“去年與妖獸的一次大戰中有所感悟,如今已然圓滿了,下一步考慮如何丹生元嬰。小顧你不也一樣么?似乎......筑基了,還是后期?連破兩境,可以啊小顧!”
“呵呵,托您的福!”
一番絮絮叨叨之后,兩人攜手進門,來到鐘子瑜的書房就坐,鐘子瑜重重嘆了口氣。
顧佐連忙表示關心:“鐘參軍何故嘆息?”
鐘子瑜道:“這次獸潮圍城,當真慘烈,八部之中,僅存銀生部、黑齒部、靈獸部、參星部,今后再無黑山八部,只有黑山四部了。今年四月間,銀生部召集諸部返回黑山郡城,我自萬獸山莊而回,初入郡城之時,忍不住落淚,往日六萬人的雄城,卻滿目瘡痍,蕭索無人......”
顧佐陪著哀嘆了一陣,鐘子瑜又道:“小顧今日是第一次回來吧?情形你也見到了,傳騎四處,尋攏各方,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也不過陸陸續續回來萬把人。怎么恢復原貌,下一步又該如何打算,我這心里是一點底都沒有......”
顧佐道:“這就是鐘參軍大才了,換了旁人,區區三月,哪里能做到眼下的地步。路上我也看了,人雖少,好歹有了人氣,各處街巷房舍都興建得很快,比我那南吳城強出百倍啊,南吳州倒了多少房舍殿宇,至今還毫無頭緒。”
他這是拿話堵住鐘子瑜,免得鐘子瑜跟他開口要人去蓋房子,高長江師徒已經是懷仙館的人了,南吳州還有大用,可不能把人借回來。
鐘子瑜點了點頭,也沒提高長江師徒的事,只是道:“大家都難啊。尤其我這戶司,賬簿上早已空空如也,方方面面又指著用錢,覺都睡不好。其實你就算今日不來,我也是準備找你的,你看,信都寫好了。”
顧佐一看鐘子瑜書案前,果然有一封書信,正是請自己北上黑山郡城,不由笑了:“正要來向鐘參軍化緣。”
鐘子瑜連忙擺手:“請你來郡城,不是讓你來化緣的,往日我就跟大家說,你是個摟財小能手,如今就要看你的了。南吳州雖然與黑山詔從朝廷經制上不相干,但畢竟同處一地,黑山詔好了,南吳州才能好,這個道理,你應該是明白的。”
顧佐當即點頭:“黑山詔是老大哥,南吳州是小兄弟,老大哥說怎么干,小兄弟就怎么干。”
鐘子瑜大為滿意,道:“咱們也不說那許多了,只問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要現錢,或者…或者別家錢莊的飛票也行。”
“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小顧放心,肯定會還你的。若是沒有現錢,靈石也行,有幾萬要幾萬。”
顧佐奇道:“不會吧鐘參軍,缺這么多?利潤錢莊和春秋典當行現在應該有錢啊。”
其實今天見到鐘子瑜,他就感覺這位黑山詔的財神爺神情間有些慌亂,對自己的態度也比以前要熱情得多,甚至有些刻意的討好,原來是因為沒錢了,但這與顧佐的預料完全相背。
南詔為妖獸橫掃,不知死了多少人,連黑山八部都被滅了一半,這些消亡的部族、宗門,那些死去的人,他們存在錢莊的錢、放在當鋪的抵押品,自是無人認領,都成了法司的財產,所以顧佐會覺得奇怪,鐘參軍怎么能說沒錢呢?
鐘子瑜耷著臉恨恨道:“事已至此,反正你遲早會知,我也跟你明說吧,有個屁的錢,都被人洗劫了!”
在崇玄署的主持下,天下宗門和朝廷大軍進入南詔,在驅逐和消滅妖獸的過程中,不知搜羅了多少死人的東西,不知獲得了多少消亡部族和宗門的財產,其中就有大量飛票。
等黑山郡城開始正常運轉后,各方修士涌入城中,向利潤錢莊瘋狂提現,擠兌戰利品,城破之時靈獸部拼死保存下來的大量金銀銅錢全部被各方提走,錢被提完之后,又用飛票去春秋典當行“贖買”當物,那些抵押品也全部被人弄走了。
直到現在,依然天天有人堵在利潤錢莊和春秋典當行的大門口,手中握著大把飛票,坐等戶司承諾的金銀和銅錢。
顧佐一聽此,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變賣靈石礦脈后收了有五萬八千貫飛票,其中一大半都是利潤錢莊的,超過三萬貫。如果利潤錢莊被擠兌倒閉,他的損失可就太大了。
“你們超發了?”
“什么超發?”
“飛票啊,你們多印飛票了?”
按理說,錢莊是不能多印飛票的,收多少銀錢就發多少飛票,這是錢莊的本份。但在實際操作中,有些錢莊在向外借貸的時候,多印幾張飛票就解決了本錢問題,所以多印飛票是很常有的事,這是錢莊行業的默契,嘴上不敢亂說,但這么干的還不少。
顧佐對此完全理解,不超發飛票的錢莊能叫錢莊嗎?但超發歸超發,如果遇到擠兌的時候沒有后手,那后果就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