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高坐的是法司孫參軍,通常被人喚作三娘子的那位,也就是暴力破門、使用一柄烈焰大環刀的女金丹。她身邊是刑曹和一干法司站班,都是麗水派的修士。
這副過審的陣勢如果放到內地去,真真了不得,怕是刑部和大理寺也難見這么奢華的陣容。
孫參軍只是冷冷看著,很少說話,主審的是她旁邊的刑曹,還有個文吏奮筆疾書。
那刑曹瞪著眼道:“沒工夫一個一個問,從左到右,挨個報名。”
“空倉道人......”最左邊賊眉鼠眼的一個修士回答。
“他們叫我胖大叔......”這是他旁邊一個老胖子。
“我是小豬......”這是中間那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刑曹一拍驚堂木:“誰讓你們報匪號的?老實點,說鄉籍、宗門、名姓!”
正中高坐的孫參軍忽然開口:“先拖出去打十板子。”
站班們一擁而上,將這仨拖出了出去,三人忙不迭的重新報名,卻已經遲了,門外頓時響起啪啪聲,一通驚天的嚎叫響遍郡守府。
修行人士用的板子,能是普通板子?這一頓揍可著實打慘了。令顧佐不由自主想起了云夢宗挨的那頓板子,立刻與有疼焉!
不一會兒,三人被拖上來,在地上撅著屁股呻吟,刑曹也不管他們,指著第四個問:“繼續報名!”
“劉滿倉......”這廝嚇壞了,語聲顫抖。
刑曹指著他喝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剛才一個空倉,你就來個滿倉?他屬耗子的,你呢?滿倉屬什么的?”
此人大呼:“冤枉啊,小人就叫劉滿倉......”
孫參軍在堂上再次輕吐紅唇:“打!”
頓時,堂外又是一陣喊冤聲和板子聲齊飛。
顧佐原本也想跟前邊的幾個老哥學,報個假名蒙混過關,比如——劉玄機,但從劉滿倉這位老兄的教訓來看,似乎名字怪異也不行,比如“玄機”兩個字,這怕是就有些問題了。
所以說父母取名很重要,千萬不要搞那些玄的、虛的。
“江南東道會稽郡山陰縣懷仙館館主,顧佐!曾被云夢宗、鼎湖門開革,被南華派協商辭退的顧佐!絕對真名,不敢弄虛作假!”
聽他報完,孫參軍忍不住微微一笑,刑曹望向孫參軍,見她輕輕點了點頭,便沒再去拍驚堂木,算是認可了顧佐的回答。
接著是第二個問題:“自己都說說,是第幾次逛青樓?”
賊眉鼠眼的空倉道人下意識回答:“第一次啊,真是從來沒逛過窯子,就是好奇。”
孫參軍一撇嘴:“打!”于是第二輪板子聲再度響起。
胖大叔見風色不好,連忙指天發誓:“第二次,絕對第二次!”
“打!”
叫小豬的年輕人趕忙如實回答:“記不清了,委實記不清了。”
刑曹問:“快想!”
還沒等小豬想清楚,孫參軍冷哼道:“記都記不清?也不知禍害了多少女子!打!”
劉滿倉想了想,多也不行、少也不行,于是道:“小人是第八次......”
孫參軍連解釋的興趣都沒了,擺手吩咐:“打!”
劉滿倉哭喊道:“參軍容稟,小人那方面不行啊,就是看熱鬧去的,從沒禍害過一次,實在有心無力啊。”
孫參軍給下了個評語:“有心無力?我看是賊心不死!打二十板!”
顧佐瑟瑟發抖,他是看出來了,這位法司參軍哪里是在審案,分明是在找借口打人消遣。
顧佐腦子動得飛快,趕忙想轍:“逛過六次,但正經喝酒是頭一次,之前是在江東,一家叫潤玉坊的地方,去也是為了征集詩句,看有沒有人聯得出下半闕。”
這招叫轉移注意力,用話題把孫參軍打人的興趣岔開——當然,人家如果認準了非要打,那肯定躲不開。
孫參軍果然感興趣了:“什么句子?”
顧佐連忙誦出:“冥離香回首,魂夢繞高樓。”
孫參軍開始皺眉思索,口中念念有詞,果然不由自主開始聯句了。
顧佐松了口氣,等孫參軍聯出來,甭管好壞,夸就是了,到時候想必就能逃過此劫。
就見孫參軍在座中沉思片刻,又起身在廳中踱起步來,眉頭深鎖,皺得越來越緊。
顧佐內心無比期盼,心說您也甭考慮了,趕緊的吧,說出來咱就給個“絕妙”!他心里裝著好多當時收上來的聯句,這個著急啊,恨不得替孫參軍聯上十七八首。
又等了片刻,孫參軍霍然轉身,顧佐暗道“終于有了”!
就見孫參軍氣急敗壞坐回椅子上,伸手指著顧佐:“打!二十板!”
顧佐還是被揍了,比別人并不見少,唯一讓他心里有所安慰的是,劉滿倉最慘,總計挨了五十板子,只要一想到劉滿倉,顧佐屁股上的疼痛就減輕了不少,當真玄妙得緊。
最終的判決結果是,有宗門的,知會宗門領人,沒人領的,罰金五貫,拘押十五日。
從判房一瘸一拐的離開,就見到了已在院外候審的原道長和成鏢頭,這兩位被法司的人劃拉在一撥里,押來過堂。
錯身而過的時候,顧佐好心提醒,輕聲道:“要報真名......”
話沒說完,被站班衙役一巴掌拍了過來:“不要交頭接耳!”
原道長轉過身來,小聲叮囑成鏢頭:“聽見了?不要報真名......”
成鏢頭重重點了點頭。
......
顧佐屬于沒人領系列,只能接受拘押十五日、罰金五千文的處罰,這是他第三次入牢,說起來也是“獄中常客”了,老慣犯。
原道長也同樣沒人領,他自己就是莊主,何況山莊還在遙遠的黑山詔,等自家藥莊的人聞詢之后再千里迢迢趕來,怕是要坐一個月的牢,不如繳納五貫罰金。
成鏢頭也想繳納罰金,只蹲半個月就可以,但他報出了南拓鏢局,就只能等著鏢局來領人了,直到顧佐和原道長出獄,他都沒等來人。
很多獄友都在自怨自艾,若是當日緊咬牙關,不把自家的宗門報出來,如今豈不是就可以早日出去了?但又有人對此嗤之以鼻,說是三娘子還沒把法司的測試法器拿出來,真拿出來,誰能緊咬牙關?
身為投資修士,受到麗水詔如此招待,不用說,這里肯定不符合顧佐的預期,難怪比起羅浮郡和永昌郡,麗水郡的房舍要稀疏得多,人也要少很多,原本高聳壯美的大雪山,如今看上去也冷冷清清的沒什么意思,投資環境相當不好。
顧佐離開麗水郡時,回眼望向這處“窮山惡水”,終于忿忿然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