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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孩兒不懂

  姜恒懷中的兔子蜷縮著身子,躲在小主人懷中,享受著寧靜。外界的紛紛擾擾和它一只兔子有什么關系,如果它能說話,它或許會說自己再也不想要看見尉遲迥那個一巴掌能捏死它的猛人。

  姜承梟變戲法似的從袖子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匕首,當著姜恒的面拔出來,插在地上。

  看著父親的動作,姜恒很是不解。

  “恒兒,看見匕首了么。”

  姜恒點了點頭。

  “拿起它,殺了你懷中的兔子!”姜承梟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剛剛說的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實際上,他殺人遠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可是對于姜恒來說,殺一只兔子,比讓他背誦《急就章》來的沖擊更為猛烈。

  他甚至根本不明白,為什么父親突然要他殺了兔子。

  風過園林,吹起父子倆人的長發。

  許是因為冷風,兔子感受到絲絲寒意,不由得貼緊了姜恒手臂,毛茸茸的大耳朵更是蔫了下去。

  “為...為什么?”姜恒茫然無措的看著父親。

  他不懂,為什么突然要殺了小兔子。一開始,不是父親允許他養小兔子的么。

  難道是因為自己私自帶小兔子來上書房,父親很生氣?

  “爹爹,我以后一定乖乖進學,一定不會再帶小兔子來上書房了。”

  他低聲的哀求。

  “殺了它!”姜承梟雙眸驟然狠厲,仿佛一頭噬人惡獸的目光。

  他的語氣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直刺姜恒心臟,一刀又一刀無情的割破姜恒薄弱的心理防御。

  “爹爹,我......”

  “殺了它!”

  依舊是這三個字,然而語氣卻是越來越冰冷,越來越無情。陌生的讓姜恒感到恐懼,這樣一副面孔的父親,他從來沒有見過。

  不遠處的南霽云垂了垂眼眸,看著地上的小草。

  僵持不是拖延時間的辦法,姜恒這一刻心頭閃過很多哀求的方法,但是都沒有膽子說出口。

  因為,父親的目光讓他頭皮發麻,不敢違逆。

  姜承梟目光咄咄的看著姜恒,整個人散發的氣勢像極了當初在高句麗下令屠城的那個他。

  血腥,無情。

  看著兒子臉上閃過的無數種表情,不可置信、彷徨、無知、難受、糾結......

  姜承梟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鐵血。

  恒兒,機會我給你了,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身為自己的嫡長子,姜承梟對他是給予了一定的希望的,他的機會也要比他其他的兄弟更多。

  能不能成事,看你自己的了,恒兒。

  小兔子是他看著養大的,在繁重的學習之余,這只小兔子是他傾訴的好伙伴。現在,讓他親手殺了它,還是父親的命令,這讓姜恒陷入了凝滯之中。

  他內心不愿意殺了兔子,他甚至活到現在都沒殺過生。可是,父親的命令,他又不敢違背。

  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姜恒怯怯的目光看向姜承梟,眼中滿是哀求。

  然而,回應他的是姜承梟萬古不化的冰冷目光。

  “我...爹爹,我不會殺...”他終是忍不下狠心。或者說,他仁厚的性子,與小兔子的情感等等因素糾結在一起,讓他下不了這個手。

  “殺了它!”姜承梟最后重復了一次,依舊的冰冷無情。

  姜恒怔怔的看著父親,良久之后,緩緩地跪在地上,將懷中的小兔子摁在草地上。

  他伸向匕首的手在顫抖,精美的衣袖上沾滿了泥土,小手勉強握住匕首。

  拔出匕首,帶出一絲草屑,于空中輕舞。

  森白寒冷的刀尖,充滿了割裂的沖擊感。白凈的刀刃上映照而出一雙悲痛的眼睛。

  他緩緩的揚其匕首,小拳頭握的雖緊,卻也顫抖的劇烈。

  姜承梟如鐵塔一般矗立在他面前,姜恒跪在地上,一只手摁著兔子,一只手高舉匕首。

  這一刻,畫面仿佛定格一般。

  風,似乎在這一刻也停止了舞動,天地間仿佛安靜下來一般。

  粘稠的氛圍將父子二人籠罩,還有那一只早就注定結局的兔子。

  “啊——!”

  稚嫩而撕心的吼叫猛然響起,緊跟著匕首落下,無聲的扎進兔子體內。

  突然出現的致命疼痛讓兔子驟然瘋狂掙扎,姜恒那只手死死的摁著兔子,另一只手瘋狂的在兔子身上捅窟窿。

  隨著一刀刀的下去,兔子的掙扎越來越無力。

  姜恒手上,臉上,衣袖,前襟全都沾滿了兔子的血。星星點點的血漬在姜恒臉上綻放,他邊忍著淚水,邊給兔子補刀。

  直到,兔子被他捅得血肉模糊,再也不能動,他終于停下了。

  看著眼前這一切,他又看了看沾滿鮮血的雙手、鮮血染紅的匕首。

  先前還在他懷中的兔子,現在,卻死在了他的手中。

  無言,無念。

  “站起來!”姜承梟一聲宛如炸雷一般的聲音徒然響起,將姜恒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緩緩的站起來,低著頭。

  “恨為父嗎?”姜承梟輕聲問道。

  姜恒茫然的搖搖頭,“爹爹...孩兒真的不懂,為什么...要殺了小兔子,它明明沒有錯,都是孩兒的錯,是孩兒不該將它帶來上書房,是孩兒的錯。”

  “你沒錯,兔子也沒錯。”姜承梟道。

  “那為什么?”

  姜承梟緩緩蹲下身子,伸手輕輕的給他抹去臉上的血漬,看著兒子的眼睛。

  “恒兒,你要記著,你之所以能殺兔子,那是因為刀在你的手中,不論到了什么時候,都不可以將你的心意輕易表露出來。因為,那不僅是在阻礙你,更是在危害別人。”

  “孩兒不明白。”姜恒真的不懂。

  今天這一切,給他帶來的沖擊太大了,這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承受的。

  “沒關系,以后,為父會慢慢的教導你。”姜承梟道。

  “爹爹,刀...”姜恒拿起匕首,送到他面前。

  “這是為父送給你的,拿著它。”

  姜恒失魂落魄的走了,大腦一片空白,兩只腳自己在動,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離開這里。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看著兒子的背影,姜承梟默默無言。

  恒兒,這是你必須要走的路,這是你與生俱來就該承受的。

  南霽云不知何時走到了姜承梟身邊,輕聲道:“主上,要不要通知孫太醫,殿下晚上回去可能會做噩夢。”

  “噩夢?”

  姜承梟不屑道:“如果他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那就說明他沒資格去承受將來的一切。若是那樣,孤以后,絕不會逼他。”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對待一個孩子,可是,將來若是他不能成器,到時候不僅是他痛苦,他的兄弟姊妹,乃至萬萬生民都會一樣的痛苦。

  享受著別人沒有的東西,自然而然也要承受別人不用承受的痛楚。

  隨著孩子們年紀越來越大,姜承梟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須要親手去做。

  希望,姜恒不要讓他失望。

  另一邊,柳憞元在垂拱殿沒有找到昭王,聽說昭王去了上書房,于是急匆匆的趕往上書房。

  半路上,他看見渾身是血的姜恒步伐虛浮的走著。

  “殿下,你這是怎么了?”柳憞元趕忙過去扶著姜恒。

  姜恒瞥了他一眼,繼續走著。

  其身后兩名親衛朝著柳憞元搖了搖頭,那意思就是‘跟你沒關系,不該打聽的別打聽’。

  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兩名護衛,柳憞元認出來是昭王的親衛,他只能跺跺腳,然后緊趕慢趕的前往上書房。

  待他抵達上書房,正好瞧見昭王立在廊下,隱隱約約能聽見上書房中傳來讀書聲。

  那是二王子姜恪的聲音。

  “微臣參見王上。”柳憞元拱手行禮。

  姜承梟收回目光,看向柳憞元。

  “原來是柳愛卿,有什么事情嗎?”

  “王上,臣剛剛見大王子...”

  “無礙,小孩家的游戲罷了。”姜承梟打斷他。

  “可是...”柳憞元還想說什么,卻瞧見昭王平靜的雙眸,頓時閉上了嘴。

  顯然,昭王不想要他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柳愛卿來此,所為何事啊?”姜承梟問道。

  柳憞元暫時摒棄姜恒的事情,轉而訴述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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