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景預想過很多次他和蕭旦以及謝氏族人再見面的情況,獨獨沒想過謝氏家主謝云英會這么干脆的認錯。
一時間,他倒是不知道該怎么抉擇。
蕭旦緊跟著道:“孩子,你放心,外祖回去之后,會立刻對外宣布,恢復你的身份。”
“你以為我稀罕?”謝映景冷笑,“你們打得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我告訴你們,謝氏和蕭氏的某些人,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言罷,他轉身離開偏帳。
今天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其實還真不能拿蕭旦和謝云英怎么樣。如果殺了他們,王上縱使會因為他的戰功放過他,但是恐怕也會責怪他不識大體。
蕭氏和謝氏在江南的威望,他明白。
而且,今日謝云英的道歉,讓他很意外,他沒想過身為謝氏家主的謝云英會這么干脆的道歉。
不過,這并不能使他心中的怒火熄滅,正如他說的那樣,當年參與迫害他母親的那些謝氏和蕭氏的族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蕭旦看著離開的謝映景,心中松了口氣。
“到底還是個孩子。”
謝云英嘴角一勾,雖然剛剛謝映景沒有原諒他,但是他已經看出來了謝映景的態度軟化。來日方長,慢慢感化總能成功。
主帳。
“主上,謝將軍走了,沒有把蕭旦和謝云英怎么樣。”南霽云道。
姜承梟嘆了一氣。
“委屈那孩子了。”他轉身看著帳外,言道:“讓蕭旦和謝云英過來吧。”
“是。”
突然接到昭王接見,蕭旦和謝云英腦子一懵。
昭王居然在這里!
那剛剛謝映景過來算怎么回事?
試探嗎?
蕭旦一邊走一邊思索著一切的可能性。
不多時,倆人抵達主帳,面見姜承梟。
“見過昭王殿下。”蕭旦和謝云英倆人拱手一禮。
“免了。”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
姜承梟看著已經白發蒼蒼的蕭旦,嘆道:“蕭公,你老了。”
十年前,蕭旦曾參加自己的婚禮,那個時候的蕭旦年紀雖然也很大了,但是還不至于滿頭白發。現在的蕭旦,看起來就像是風中的殘燭,正在為了蕭氏的未來努力散發出最后一絲光和熱。
蕭旦眸光中也滿是復雜之色,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被長安貴胄當作茶余飯后談資的病弱小郎,居然有一天會成為掃平天下亂賊,重筑晉室神鼎的一代君王。
此時此刻的昭王,亦如當年一般風華正茂,年富力強。
“臣的確老了。”蕭旦笑呵呵道:“但是殿下依舊一如當年啊。”
謝云英看著姜承梟無視了他,只與蕭旦說話,不由得感到一絲尷尬。
“蕭公來此,有何貴干吶?”姜承梟手指點了點案幾,平靜的問他。
對姜承梟揣著明白裝糊涂,蕭旦沒有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情緒,現在人為刀俎,他為魚肉,自然是要一切聽別人的了。
蕭旦整理措辭,緩緩言道:“不瞞殿下,江南百姓深受戰爭荼毒,此番吾與云英前來,代表荊州士族,懇請殿下為生民繼命,還江南一片凈土。吾等愿意全力襄助殿下,平定荊州。”
聞言,姜承梟心里只有一個感覺,士族門閥的嘴臉真的是丑惡無比。
蕭統現在還沒輸呢,他們倒是直接代表了荊州士族前來投誠,信誓旦旦的表示愿意幫助北晉。
要知道,這群人可是鼓動荊州造反的主力啊。
現在賣蕭統,賣的比誰都快,比誰都要狠。
甚至,姜承梟猜測蕭統都不知道這些人已經過來和他接頭了。
“哦,可是據孤所知,當年反賊蕭統謀反,荊州士族爭相援助,這又是為何啊。”姜承梟不咸不淡的開始揭傷疤。
謝云英和蕭旦都有些小尷尬,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說出來的么。
他們這次過來,就是來低頭認錯的,這當著面給難堪,也不知道昭王是不是故意的。
謝云英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這都是蕭統威逼所致,實非吾等荊州士族本意,還請殿下諒解。吾等愿意全力幫助殿下穩定荊州,以贖當年過錯。”
這意思很明顯了,咱們知道錯了,低頭了,您開條件吧。
這就是士族和君王之間的交易。
“知錯能改,為時不晚。”姜承梟輕輕一笑。
聞言,蕭旦和謝云英松了口氣,初步共識已經達成了!
緊跟著,蕭旦和謝云英奉上了諸多的物資金銀,以及各種承諾,甚至為表誠意,將荊州士族的聯名冊交給了姜承梟。
這場談判持續了一個時辰左右,雙方達成共識。
回去的路上,謝云英在馬車中十分不解的問道:“蕭公,既然姜承梟已經答應接納我們,為何還要將花名冊交給他,若是他遣人將名冊交給蕭統,我們不是受制于人么。”
蕭旦冷冷道:“你怕不是忘記了死在渭河的關中貴族們。”
關中平定之日,姜承梟以反賊之名在渭河斬首了七成的關中貴族。尋常百姓認為那些人是普通反賊,可是他們都很清楚,那些人都是關中貴族。
既然姜承梟敢殺一次,那么他殺入南郡之后,難保不會再斬七成荊州士族。
謝云英倒吸口冷氣,心中的小心思頓時熄滅。
他忘記了,姜承梟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若是他真的對荊州士族起了殺心,完全可以找借口動手。
“蕭公遠見。”
蕭旦道:“昭王終究不比旁人,山東士族和關中貴族現在都支持他,我們以后要謹侍之。”
換成蕭統,他們完全可以平等談判,但是對方是姜承梟。不提現在北晉大軍壓境,單是對方背后的眾多世家,那就不是他們能任性的。
“對了,云英啊,有件事情你以后注意一下。”蕭旦忽然道。
“蕭公請說。”
“以后昭王為君,吾等為臣,切不可私下直呼其名。”
謝云英一頓,旋即點了點頭,“蕭公說的是,云英記住了。”
北晉中軍大帳。
姜承梟正在翻閱蕭旦交給他的聯名冊,上面主要內容是荊州士族的投誠之事,下面的名字和畫押才是重點。
幾乎荊州的所有士族都在上面簽署了名字。
“可惜了。”
‘啪’的一聲,合上聯名冊。姜承梟心中暗忖,看來不能炮制渭河的事情了。
現在荊州士族過來投誠,如果他還動手殺了這些蛀蟲,那么就會給別的世家一個信號。
昭王不能容世家!
罷了罷了,慢慢來吧。
昭王四年二月十六,北晉軍大將謝映景率軍攻破章山城,引兵進入南郡,三日后又破長林梁軍。
至此,梁國北方戰線全面崩潰。
與此同時,身在夷陵郡的李藥師率軍走夷道水路直取枝江、松滋,隨時準備順江而下攻取江陵。
一直在豫章郡打醬油的陳軍格外引人注目,因為他們被梁軍給擊敗了。
戰況過程不為人所知,就結果而言,所謂的‘陳軍精銳’實際上不堪一擊。
這個消息傳入姜承梟耳中的時候,他當時正在喝茶。
據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程將軍所說,當時昭王喝進去的茶水全都吐了出來。
姜承梟萬萬沒想到陳軍居然能廢到這種程度,明明梁軍的所有主力兵馬都在和他的北晉軍交戰,豫章郡的梁軍都是民兵好不好,就這樣還被打敗了。
陳國兵馬這個醬油打的也是真有水準。
隨著一西一北兩股北晉軍進入南郡,先后擊敗梁軍組織的兩道防線,僅僅兩日功夫,數萬北晉軍兵圍江陵城。
不少城外的百姓看著漫無邊際的北晉軍行軍旗,眼眸中掩飾不住害怕之色。
有上了年紀的老者,仿佛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個時候同樣是北晉南下攻打梁國。
一如今日一般,北晉軍圍困江陵城。
繞來繞去,一切未變,仿佛昨日重現。
北晉軍士氣凝聚的肅殺之意在空中盤旋成龍,翻騰云霧之間,一雙眸子似隱似現。
這是北晉和梁國之間的最后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