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買糧食的風波似乎隨著年節的到來沒有之前那般充滿了硝煙的氣息,個中的爭斗似乎也漸漸消弭。
當然,這只是不知情的百姓或者高談闊論士子的主觀臆斷,明面上的烽煙確實被年節的喜慶沖散不少,但是私下里的斗爭卻一直沒有結束。
在大多數的官吏看來,昭王表面上是撤掉了王鴻的吏部尚書、鄭善愿的戶部尚書,但是緊跟著又讓他們暫時代理兩部事宜,這幾乎表明了是會找個機會讓他們官復原職的。
再者,納良家子一事也是有裴矩、王鴻、鄭善愿三人辦理,這不就是明擺著給他們三人送功勞,為官復原職做準備么。
可是,對于那些好不容易看見機會,猶如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們豈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御史臺在盧懷慎的牽頭下,年節也沒有放過找裴矩等人的過錯,企圖將這次‘假撤職’變成真撤職。盧懷慎覺得這是最好的機會,同時也是唯一的機會,如果讓裴矩他們挺過了這次,下次再想要找到這樣的機會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抱著這樣的信念,他勸動了內史令崔文瓀和太師高巽倆人聯名上書,希望昭王盡快決定兩部的新任尚書人選。
在姜承梟看來頗為好笑,盧懷慎就差沒有直接自薦可以擔任一部尚書之職了。
昭王宮。
內廷那邊最近送來了一套燒制品色上乘的茶盞,工部那邊按照姜承梟的吩咐,特地制作了配套的小火爐,專門用來煮茶的。
姜承梟以往的時候是不會品茶的,后來喝的多了,漸漸的也就掌握了一些門道。
廊下,姜承梟身著一身玄服,跪坐在軟墊上。面前放著正在煮茶的小火爐,一套茶盞擺在手邊,上繪精美花紋,頗具觀賞性。
四只茶盞倒扣在茶盤中,待茶水燒至滾燙,他便拿起小茶壺,挨個在倒扣的茶盞上淋了一遍,而后命人再添泉水,旋即又放在小火爐上灼燒。
茶盞上冒著茶香熱氣,聞起來沁人心脾。
“主上,人來了。”南霽云在一旁躬身道。
“讓他進來吧。”
“是。”
他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垂拱殿,而是一處別院,專門用來休息修養的小花園。
不消一會兒,漁陽郡守溫大雅跟著南霽云走了進來。
“參見王上。”
“免了,溫郡守坐吧。”姜承梟笑著示意他坐下。
“謝王上。”
溫大雅接過南霽云遞上來的軟墊,道了一聲謝,在姜承梟斜下手位跪坐。
“溫大人的折子,孤看了。北地諸郡平復較早,百姓民生逐漸走上了正軌,這其中,溫大人功不可沒啊。”
此番溫大雅來太原,乃是為了上報漁陽郡的公務。
“這都是王上治理有方,下官不敢貪功。”溫大雅恭敬道。
“你做的好,孤的看在眼里,不必在孤面前謙虛。你不僅將漁陽郡治理的好,早些時候,你對孤的支持,孤也是一直銘記在心。”
聞言,溫大雅面露一絲得意,旋即又很快隱沒。
“王上乃晉室皇族,臣乃晉室臣子,效忠王上,這都是臣應該做的。”他依舊謙恭。
姜承梟哈哈一笑,伸手掀開一只茶盞,又取下燒的滾燙的茶水,倒滿了一杯,親手遞給他。
溫大雅連忙接過,口中連連感謝。
“孤向來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你在漁陽做出來的成績,孤都看在眼中。”頓了頓,姜承梟問道:“你可愿入朝為孤分憂?”
這不就是入太原為官么?
溫大雅心中頓時閃過一絲激動,誰不想進入中樞為官,以他一郡郡守的資歷,調入朝中,少說也是一部侍郎。
“王有命,臣膽敢不從。”
“好,戶部左侍郎職位空缺,溫大人可愿屈就?”
戶部侍郎?
屈就?
開什么玩笑,戶部這樣的顯貴司衙,誰去了也不是屈就,而是恩寵信任!
“多謝王上信重,臣必定恪盡職守,為我王分憂。”
溫大雅放下茶盞,起身深深作揖。
不激動不行啊,戶部侍郎這樣的重要位置,沒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坐一坐。
“坐。”
“謝王上。”溫大雅重新坐下,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贊道:“好茶,王上好手藝。”
“溫侍郎若是喜歡,孤讓內廷送一套茶具以及幾斤茶葉予你。”
“臣謝王上。”
姜承梟點點頭,旋即語重心長道:“溫大人想必也知道戶部這段時間出了什么事情,孤希望溫大人不要讓孤失望,務必將戶部整頓一遍。”
戶部發生的事情,溫大雅雖然不是非常的清楚,但是從侄子溫雁飛那里也聽到不少的消息,總得而言這次戶部算是遭重了。
不過也怪不得別人,欺上瞞下,若非王上一眼看破,事情若是一直發展下去,遲早會出大亂子。
“王上且放心,臣明白,知道該怎么做。”溫大雅一臉認真,絲毫沒有為難的摸樣。
仔細想想,戶部現在代理尚書之職的是鄭善愿,在這種情況下他整頓戶部,絲毫沒有心理障礙,一點都不會感到掣肘。
姜承梟淡淡道:“孤對溫大人給予了厚望,雁飛做事情也是腳踏實地,罕見的干才。溫氏一族年輕子弟當以雁飛為榜樣,切不可學此番涉案的裴氏與王氏子弟。”
聞言,溫大雅心中一緊。這話表面上是勸導他要注重族中子弟的教導,可實際上何嘗不是警告他不要學習裴矩、王鴻等人在各部安插親信。
“臣銘記王上教誨,必當事事以國事為重。”
“好。”
不多時,溫大雅便滿臉高興的離開了王宮。
姜承梟從案幾上抽出一封奏折,這是御史大夫盧懷慎送上來的,旁邊還有崔文瓀和高巽的。相比較盧懷慎的言辭急躁,崔文瓀和高巽則顯得婉轉許多。
“你們要的,孤給了。”
姜承梟呵呵一笑,心里補充了一句;是不是你們想看見的,那就不是孤的事情了。
年節過后,兩封任職文書打破了相對安靜的太原。
一封是虞世南擔任吏部左侍郎的文書,一封是溫大雅擔任戶部左侍郎的文書。
好家伙,這兩封文書一公布,太原朝野紛紛議論了起來。
因為這兩封任職文書,所補的職位空缺不僅十分重要,甚至還很有講究。
吏部和戶部都是一等一的大司衙,平時屬官都是自視甚高的那一種。這兩部,一掌北晉吏治,一掌北晉民生,核心中的核心。
更何況,現在吏部和戶部的兩位尚書,因為各自的過失,現在還是‘代理’的身份,誰也說不準王上是不是準備將虞世南和溫大雅給推上去。
偏偏,少有人能有對虞世南和溫大雅的任職發難質疑,或是指責他們資歷不夠。
虞世南就不說了,厲帝朝之時就曾任侍郎之職,更兼是昭王之師,在很多人眼中,他其實就是‘帝師’。相比較這個身份,他出身江南士族這一條,更讓人感到威脅。
溫大雅稍微差一點,不過他背后有河北系官員的支持,加上他在漁陽郡也確實做出了成績,且追隨昭王較早,如此一來也無人敢質疑。
順理成章地,這倆人的任職沒有受到朝中官吏的抵觸。
或者說現在也沒人敢說三道四,想想裴矩等人現在的狀況,官員們心里就明白。昭王不是‘無能為力’,只是沒想動手罷了。
此番一經出手,直接雷霆手段打掉了裴系、王系的核心勢力。加上這次的任職文書,很多裴系和王系的官員都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前兆。
如果處置不當,虞世南和溫大雅未嘗不能更進一步。
一些人愁,另一些人更愁。
盧懷慎就是這樣的人,他這次為了能爭一爭尚書之職,可是在下面奔走了好久,可是最后卻讓溫大雅進了戶部,摘了桃子。
偏偏他還沒辦法對溫大雅動手,因為溫大雅也是河北系的官吏,而且河北士族也愿意看見溫大雅成為戶部侍郎,甚至更進一步成為戶部尚書。
獨木難支,盧懷慎不可能違背整個集團的大意志去反對溫大雅。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認,甚至還得幫忙穩定溫大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