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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虞氏父子

  臨近年關,太原下雪了,不僅下在地面上,還下進了不少人心里,哇涼哇涼的。

  大理寺和刑部聯手抓人抓瘋了,不僅太原在抓,其他郡縣的涉案官吏也沒有放過,加上御史臺那些戰斗力彪悍的宅男,幾乎形成了一股自下而上,席卷禮部、吏部、戶部的集體性嚴打風潮。

  百姓們一邊購置年貨,一邊笑呵呵的跟友人們談著這些事情。

  虞慶則身為內史侍郎,這些事情跟他沒有多少關系,他的工作本質上屬于昭王的心腹記事參軍,掌管紫微堂文書,只對昭王負責。這些事情是六部和御史臺的事情,他沒有摻和。

  因此,年關將近,他也閑了下來。

  太原城門口,虞慶則一身貂裘,腦袋縮在寬大的‘毛帽’中,帽子的樣式和‘帷帽’還有著挺大的差別,乃是王上在遼東的時候獨創的帽子,稱呼‘錦皮帽’。

  實際上就是狗皮大帽,遼東是真冷,為了保護好自己,姜承梟也不得不搞點小發明保護一下。

  “爹爹,祖父什么時候到啊,我好想回家吃蜜餞和阿月渾子。”一個被冬衣裹成粽子的小孩牽著虞慶則的手,胖乎乎的小臉快擠成了一團。

  他是虞慶則的長子,小名叫琿哥兒。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遲早變成肥彘!”虞慶則沒好氣擰了擰兒子嘴巴,有些恨鐵不成剛道:“你告訴我,宮里面賞賜的點心是不是你偷吃的。”

  琿哥兒閃了閃了瞇成縫的小眼睛,搖了搖頭,“不是我,是阿娘和姨娘們啦。”

  “胡說八道,琿哥兒,為娘怎么教導你的!”一旁的馬車中傳來一聲女聲呵斥。

  “你還敢騙我!”虞慶則一巴掌招呼在兒子頭上,抽的琿哥兒愣是咬著嘴,直淌淚水,硬是不敢哭出來。

  便在此時,不遠處來了一輛馬車。虞慶則伸長脖子,仔細瞧著,待到近處,臉色一喜,朝著那邊揮手,大聲道:“七伯,這兒!”

  馬車緩緩在虞慶則面前停下,一名老者在七伯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不孝兒拜見父親!”

  虞慶則拉著兒子,下了馬車的夫人謝氏跪拜在雪地中。

  來人正是從江南而來的虞世南,自從虞慶則追隨姜承梟之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親了。

  “天寒地凍,快快起來。”虞世南扶起兒子。

  自從先帝倒行逆施,他苦勸無果,遠離朝堂之后,虞世南便隱居在江南祖宅,一直不問世事。雖已上了年紀,但是身子骨卻是依然健壯。

  “不錯,不錯。”虞世南拍了拍兒子肩膀,連道兩聲‘不錯’。

  一家人上了馬車,虞世南和虞慶則同乘一輛,夫人謝氏和孩子琿哥兒乘一輛。

  馬車緩緩而行,向著城內而去。

  “父親,您終于肯來了。”虞慶則笑著說道。

  虞世南捂了捂冰涼的手掌,感慨道:“蕭梁與南陳互相征伐,南國無安生之所,陳國君主終日不理朝政,耽于女色,朝野內外,黎庶生民苦不堪言。素聞北晉清明安樂之地,為父也想來看看。”

  “父親所言甚是,王上賢明允達,百姓安居樂業,吏治清明,正是父親該來的地方。”頓了頓,虞慶則補充道:“王上私下里多次提及父親,若是知道父親來此,必定會十分高興。”

  聞言,虞世南垂了垂眼眸,低聲道:“慶則,青雀如今已貴為君上,你記住了,日后切不可在青雀面前提及往日之事。君臣有別,君可念舊情,但臣不可,你要切記,萬不能以往日之交侍奉君主,此乃大忌!”

  “父親說的,孩兒省得。”

  “好,你與我說說,朝中之事。”

  “是。”

  當下,虞慶則便將朝中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虞世南,一路上也說不完這些事情,直到回了家,倆人在書房落座之后,才堪堪說完一部分。

  書房中燒著火炭,虞世南聽完之后,緩緩吐出一股濁氣,松了松逐漸恢復熱度的手掌。

  “昭王之姿,酷似武帝啊。”

  虞世南頓了頓,接著道:“朝中迄今所發生之事,無外乎‘平衡’二字,這一點,昭王做得很好。此番釜底抽薪,各部蠅營狗茍之輩遭到剔除,昭王親治少許年,北晉必將國泰民安,國力驟增,假以時日,揮兵南下,許國、陳國、梁國難以阻擋。”

  “父親說的是。”應了一聲,旋即虞慶則又帶著些許埋怨說道:“我先前就想讓父親過來,可父親偏偏不肯。”

  虞世南搖了搖頭,“你呀,還是太年輕了。天下之爭瞬息萬變,我江南虞氏雖非大族,可也是一郡之望,南國士族之一。我若來了太原,一旦朝夕有變,江南虞氏當以何自處?”

  聞言,虞慶則微微沉默,“父親此前不來,原來是在觀望。”

  “慶則,這就是我們世家啊。你可以失敗,但是江南虞氏不能隨意失敗,族中有不少子弟效命梁國、陳國,我都沒有阻止,這就是我們的處世之道。一只灶不行,我們還能去找另外的灶,無非就是花費的功夫要長些。”虞世南敦敦教誨道。

  “父親來此,可是覺得孩兒燒的灶可行?”

  虞世南呵呵一笑,言道:“其實原本為父就沒有覺得你們會失敗,自從河北被拿下,第一次中原大戰北晉取勝,我就知道昭王已經穩坐大河以北,只要不犯下大錯,割據一方重立社稷不成問題。”

  “今年又聞關中平定,為父便知道,北晉勢成。據此,再無觀望之理。”

  虞慶則道:“父親來此是支持王上的?”

  “呵呵。”虞世南笑了笑,言道:“昭王已得山東士族、關中貴族支持,你覺得昭王需不需要我們江南士族?”

  “父親,你可能不知道,此番關中貴族受創嚴重,僅剩下三成,早已不復昔日之盛。獨孤家和竇家的家主,王上也僅僅賜了散官之銜,并未給予實職,如此情況,只怕難為王上大業提供幫助。”虞慶則分析道。

  “愚蠢!”虞世南罵了一聲,“你怎能如此淺薄,關中此番雖然因為李源、魏弘之亂受創嚴重,可是他們在關中依舊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威望。不然,你以為王上為什么要讓關中家主盡遷太原。一來是為了防止他們作亂,二來也是想用關中貴族對付山東士族。”

  “越弱小,越容易控制。相反的,現在山東士族風頭正盛,他們才最應該警惕。”

  “我們能做什么?”虞慶則不解的問。

  “我們?”虞世南呵呵一笑,“我們能支持昭王!”

  見虞慶則依舊滿臉不解,虞世南開解道:“你以后就會明白的。”

  “父親,我不明白,山東士族難道看不出來王上的打算嗎?”

  “他們當然能看出來,但是你要知道,局外人看見的,局內人卻看不見。局外人覺得能放下的,但是局內人卻不會放棄。歷來朝堂權柄之爭,其血腥不下于刀光劍影的戰場。”

  頓了一下,虞世南嘆道:“或許裴矩等人能明白,可是他們卻無法阻止關中貴族進入朝堂。因為這是昭王的要求,北晉要統一天下,必須要接納關中貴族。如果他們違逆了昭王的意思,企圖將昭王當作東魏的那些兒皇帝,那么渭河的事情,或許會發生在汾河。”

  “我們都明白,昭王乃是一位極有主見之人。其麾下兵馬,數十萬大軍,數十名良帥悍將,皆效忠昭王一人。朝中軍政大權,百姓聲望,皆在昭王之手,他決定的事情,誰敢反駁?”

  “所以,王上一定會接納江南士族。”虞慶則總結道。

  虞世南點頭道:“不錯,因為王上志在天下。”

  至此,他也是有些恍惚。當年的那個身體不好的小郎,一轉眼,已經深諳權謀平衡之道,即將成為一代君主。

  世事變遷,莫過于此。

  “父親打算何時去見王上?”

  “這個不急,為父自有打算。”

  虞世南撫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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