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湖。
衛仲烮的下巴長出了短須,他蹲伏在蘆葦中,瞇著眼越過蘆葦看著外面的廣闊天地,不由得嘆息一聲。
已經埋伏有些日子了,可是半個許軍的鬼影都沒有看見,他有理由懷疑許軍已經看穿了他們的計策。
話說回來,這種計策太過容易識破。
先前他們數次戰勝許軍,忽然裝成潰逃的摸樣,這破綻也太明顯了。
不過主將是尉遲將軍,他也不好說什么。
衛仲烮暗忖;若是等不來許軍,只怕尉遲將軍要被記過了。
便在此時,他瞳孔忽然一縮,一展‘許’軍大旗居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許軍,出來了!
官道上,許軍的三千先鋒軍越過了蘆葦群,中軍緩緩進入北晉軍狙擊范圍。
直到此刻,趙邕仍然懷疑北晉軍設有伏兵,只不過洛陽那邊的命令,堅守三天觀察情況,三天以后若是依舊沒找到北晉軍埋伏的蹤跡,立刻出兵攻打齊郡。
“李谷將軍,務必警惕。”趙邕派遣先鋒軍的時候如是提醒。
他此刻只希望自己猜測是錯的,否則真的遇上北晉伏兵,只怕他不好收拾。
箭矢破空聲響起,緊接著許軍便看見蘆葦群中沖天而起密密麻麻的箭矢從天而降射了過來。
“有埋伏!”趙邕拔出戰刀,厲聲大喝。
第一輪箭矢落下,許軍當場被射死上百人,緊跟著后方殺出來一支騎兵。
“活捉趙邕,賞錢三萬,官升三級!”尉遲敬紅著眼怒吼。
入娘的,等了這么久,魚兒終于上鉤了!
“迎敵!”
事到如今,趙邕也顧不得后悔,立即組織士卒建立陣型防御后方突襲的騎兵。
正當許軍全力抵擋尉遲敬率領的騎兵之時,衛仲烮又率領一支騎兵從側翼殺入,徹底攪亂許軍陣型。
“活捉趙邕!”
數萬騎兵怒吼,宛如黑龍一般強行割裂許軍的前后中三軍,分而剿之!
北晉軍氣勢如虹,殺的許軍節節敗退。許軍原本就數次被北晉軍擊潰,又遇見埋伏,打了個措手不及,面對北晉的騎兵左右開弓,他們毫無招架之力,打著打著就開始丟盔卸甲的逃跑。
面對如此情況,趙邕恨得牙癢。
許軍在先前的大戰中屢戰屢敗,士卒不僅士氣低落,在面對北晉軍的時候更是‘未戰先怯’。他之所以堅守不出,就是為了等待機會,等待北晉自己往堅城上面撞。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洛陽那邊還是讓他出兵了。
埋伏戰持續了三個時辰,陣型大亂的許軍根本不是北晉軍對手,四散逃奔。
尉遲敬深知此次是重創許軍的大好機會,于是讓事先埋伏好的數支騎兵緊追不舍的追殺許軍。
從天明追殺到天亮,趙邕的五萬大軍被殺了三萬多,僅剩下兩千多人護衛著他逃向東郡。
消息傳回洛陽,宇文述大怒,一把將龍案掀翻,對著一眾武將狂噴口水。
“朕的大許,難道面對北晉一仗也打不贏嗎!”
他是真的憤怒,打了將近一個半月的仗,居然一次也沒有贏過北晉,不是被追著打就是被堵在城里面不敢出來。
簡直豈有此理!
許意心動了動嘴唇,他很想說趙邕的猜測是沒錯的,北晉確實在東平郡留有伏兵,但是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讓陛下承認錯誤的時候。
“陛下,尉遲敬在東平湖一帶設伏,赤舉在青州遭到重擊,這說明北晉確實向中原增兵,我們要嚴防東郡!”
宇文述喘著粗氣,嘶啞著嗓子詢問殿內武將。
“誰能擊退北晉!?”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站出來,北晉目前展現出來的攻擊性超出他們所有人的預料,誰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兒臣愿往!”宇文化及站出來,抱拳道:“父皇,兒臣愿意領軍前去,不退北晉誓死不回!”
附屬宇文化及的將軍們先后站出來表忠心。
緊跟著,宇文智及也不落大哥之后,出列抱拳道:“兒臣也愿意去!”
見狀,宇文述微微遲疑。不是他不相信兩個兒子,他只是覺得兩個兒子都不是尉遲敬的對手,先前的數次大敗已經能說明這個問題。
可是,現如今手下無能征善戰之將,這實在是令人尷尬。
“先生有什么建言嗎?”宇文述看向許意心。
許意心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此番戰敗,從上到下都有問題,他能說什么。
正面和北晉打一仗?
不現實,北晉奸猾無比,若是他們三軍盡出,只怕到時候北晉騎兵早已經逃之夭夭。
可是不打,依照北晉這個推進速度,只怕東郡、梁郡、濟陰郡等地都守不住。
“陛下,臣還是那句話,嚴守東郡,等待機會。”
許意心此刻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只是個謀士,不是統帥三軍的將帥,具體的打仗他不懂。更何況兩軍的戰斗力相差過大,這不是他能決定的。
宇文述眸色冷厲,在殿內環視一圈。
“朕決定御駕親征!”
手下既無可戰之將,他現在也只能如此自己去對付尉遲敬。
否則,越拖下去情況就會越壞,北晉遲早會打到虎牢關前。
“陛下,三思啊!”一大堆吃閑飯的諫臣紛紛勸阻宇文述御駕親征。
“父皇,兒臣愿意前往!”宇文化及跪下。
“兒臣也一樣!”宇文智及跟著跪下。
面對群臣的阻止,宇文述只覺得眼花。他當然不想自己去御駕親征,可是目前的情況,他只能自己去。
許意心道:“陛下,趙邕此番戰敗,雖有大過,但是其策略是沒錯的,臣懇請陛下準許其戴罪立功,堅守東郡,再做打算!”
“是啊陛下,陛下三思啊。”
宇文述臉色陰晴變化不定,良久之后化作一聲嘆息。
“罷了,讓趙邕堅守東郡,你們兩個率軍五萬前去支援,無令,不得擅自出擊!”
“是,父皇!”
東平郡,雷澤。
“將軍,我軍還剩下三萬多人,還要進攻東郡嗎?”
衛仲烮與尉遲敬立在城頭,倆人遙望東郡。
尉遲敬搖了搖頭,“我軍連番奔襲大戰,士卒疲累,不適合繼續進攻。再者,此戰之后,許軍輕易不會出城,我們要從長計議。”
“將軍,為何我們不返回去幫助趙鳳將軍對付青州的赤舉?”
尉遲敬看了他一眼,沒有將赤舉是自己人的消息說出來。
“赤舉那邊,趙鳳應付足夠,我們要繼續逼迫許軍向東郡增兵。”
“逼迫增兵?”
尉遲敬嘿嘿一笑,點了點頭,“沒錯,讓他們接著往東郡增兵。”
東郡、濮陽。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率軍五萬與趙邕會和。
“趙將軍,父皇對你很失望。”宇文化及冷冷的看著趙邕。
先前他和宇文智及戰敗,此人趁機替代他們接掌三軍,原以為此人有多厲害,現在看來不過泛泛之輩。
一番陰陽怪氣的嘲諷,趙邕臉色難看至極。
打敗仗能怪他?
明明是洛陽的命令讓他出去攻打濟北郡,結果被北晉伏擊。如果堅守東平郡,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
“末將愧對陛下。”趙邕鐵青著臉,抱了抱拳。
宇文智及道:“老將軍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濮陽的防務,暫由我和大哥安排。”
追隨趙邕的一眾副將臉色頓時一變,一人出列言道:“二位殿下,陛下沒有在旨意中讓趙將軍卸下防務職責,兩位殿下是不是弄錯了。”
相比較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他們更相信趙邕。
宇文智及危險的瞇了瞇眼,其身后一名副將拔出戰刀,怒喝道:“敗軍之將,安敢言勇!”
“你找死!”趙邕麾下將領當即拔刀,局勢一觸即發。
“夠了!”趙邕大喝一聲,看著己方副將,“你們想造反嗎?”
副將們紛紛憋著怒氣,在趙邕嚴厲的目光下,將刀插了回去。
趙邕轉身朝著宇文化及拱手道:“末將確實無能,日后,還請兩位殿下多多費心。”
言罷,他不再言語,轉身徑直離開大營。
見狀,宇文化及嘴角一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