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寧郡,涼川縣。
馬革裹尸,古來征戰幾人回?
薛白禮一身貧民裝扮,拉著從前的真定公主南嘉。
在他們的面前是一間破敗的屋子,這間屋子的原主已經死在了亂匪中,這座屋子也就自然而然的荒廢了下來。
這里距離涼川縣城不過十里路,但是薛白禮卻不敢走下去了,因為他現在是已經‘死’掉的人!
從京兆郡,潛入北地郡,最后來到了這會寧郡。
在往北就是靈武郡,那也是他最終的目的地,只有抵達了靈武郡他才真正的安全了。
因為那里距離中原最遠,那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薛郎,這句古來征戰幾人回可是好句啊。”
真定公主再也不復往昔的公主尊容,一身農婦的裝扮,讓她看起來十分的普通。
雖然這些日子日夜趕路,到處鉆林子,但是她卻一點兒也沒有感到苦。
相反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離開了那個金絲鳥籠一般的皇宮,她終于能自由自在的,和薛郎一起雙宿雙棲了。
每每回想起在京城那一夜的驚心動魄,她就覺得身邊人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
薛白禮微微一笑,握緊了心上人的小手。
“南嘉,這不是我說的,這是冠軍大將軍當年第一次征戰突厥回來的時候說出來的。”
“冠軍大將軍?”南嘉先是一怔,旋即想起來,“薛郎說的是武都王?”
薛白禮點點頭,“當年我也有幸跟著大將軍一起在并州迎戰突厥,只可惜那個時候我只是無名小卒,大將軍現在一定不記得有我這個人吧。”
說起這個,他也是一陣唏噓。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長安被人嘲諷病秧子的代王世子,居然是天生的帥才,晉室的冠軍侯呢。
倆人并未在這個話題上停留,攜手走進屋子里。
“南嘉,我們先在這里安頓下來,過些日子,我聯系一下白紹,他能將我們送出去,等到了靈武郡,我們就安全了。”
薛白禮一邊清理著屋子中的雜物,一邊對著南嘉說道。
真定公主雖然貴為公主,可并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般嬌貴公主,清理雜物做的井井有條。
“只要有薛郎在身邊,處處都是家。”
聞言,薛白禮微微一笑。
傍晚時分,煙囪已經飄起了煙火。
兩人就著熱水,吃了些干糧,正準備和衣而眠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馬嘯之音。
“官兵?”薛白禮頓時從包袱中取出了橫刀,將南嘉護在身后。
南嘉擔憂的看著門外,如果真的是官兵,他們怎么逃得掉?
不多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大哥,是我白紹!”
“是白紹?”薛白禮一怔,他還沒有通知白紹啊,他怎么知道自己還活著?
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名與薛白禮面貌十分相似的漢子,他正是薛白禮的親弟,涼川縣尉薛白紹。
“大哥!”薛白紹見到大哥果真還活著,當即一把將大哥抱死。
薛白禮也甚是感動,逃亡數月,再次見到親人,個中五味雜陳自不用多說。
“這么說來,朝廷已經宣布我與真定死了?”
聽完弟弟訴說近來朝中發生的事情,薛白禮甚為不可思議,他原以為自己這次一定是逃不過朝廷的追捕,沒想到朝廷居然認為他和南嘉已經葬身火海了。
這些日子的擔憂,突然一下子就散去了。
薛白紹點點頭,“朝廷對外的說法是西域諸國欲阻止我朝與吐番和親,暗中派人刺殺了吐番大相,連累了大哥和公主一起身亡。”
“好,好啊。”薛白禮臉上涌現笑容。
他一開始還擔心因為自己的莽撞,會給薛家引來災禍,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可真是......真是逃得一命啊!
薛白紹點點頭,拿起地上的干柴丟進火堆中,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燒著,為他們周圍驅散了一些寒氣。
“大哥,沒事了。”薛白紹也是有些不可思議,自己這個恭敬守禮的大哥居然帶著公主逃了,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
雖然大哥還沒有告訴他為什么要帶著真定公主逃走,但是他又不是傻子,大哥與公主之間絕對有什么事!
瞧真定公主那副嬌羞的模樣,薛白紹心下了然。
薛白禮嘆道:“縱然如此,我與真定也不能回中原了。”
他們已經被朝廷宣布成死人了,這個時候要是再出現,這不是打朝廷的臉么。
更何況,到了那個時候,南嘉必將會重回皇宮。
那不是他想要的。
薛白紹不知道這些,他興沖沖道:“大哥,何時隨我回去,母親聽說你出事之后,可擔心壞了。”
他自動忽略了那句‘不能回中原’。
薛白禮面露為難之色,看了一眼南嘉,后者會意,朝著他們兄弟倆人點了點頭,便退進了里屋。
接下來,薛白禮沒有隱瞞的將自己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后,薛白紹是懵住的。
沒想到那個膽大包天,刺殺吐番大相的人居然就是自己大哥。
而且,自己大哥還和公主有了私情。
這算什么?
難怪大哥說自己不能回去了,原來是這么回事。
“大哥,那你有什么打算嗎?”
這個時候了,薛白紹自然不會蠢到勸自己大哥回去。
薛白禮道:“我打算去靈武郡,那邊靠近塞外,應該安全些。”
“不行,大哥你絕對不能去靈武郡!”薛白紹斷然拒絕。
“為什么?”薛白禮愕然,難不成自己弟弟要勸自己回去?
薛白紹解釋道:“大哥你不知道,靈武郡人周牛兒勾結突厥在靈武郡造反,那邊早就打成篩子了!”
“什么?!”
薛白禮霍然站起身,瞪著眼。
“勾結突厥造反?”
薛白紹重重點頭,“不錯,周牛兒早在宏業七年的時候就開始造反,但是因為人手不多,數次都被靈武郡的郡尉帶兵鎮壓了,可是這次他勾結了突厥,一路勢如破竹,靈武郡根本就守不住!”
“為什么地方沒有上報朝廷?”
“大哥你不知道,現在會寧郡境內都有大量的響馬暴匪,整個關內數郡都是,大家都在祈求朝廷派兵平亂,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折子遞上去石沉大海了!”
薛白禮怔在原地,他雖身在帝都,但其實對天下了解的并不多,只是知道目前青州那邊的暴匪最為嚴重,已經占領了青州六郡。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關內數郡居然都開始動蕩了。
“這個周牛兒是自絕于祖宗!”薛白禮狠狠的罵道。
晉朝百姓都是憎惡突厥等草原部落的,可是這個周牛兒居然勾結了突厥造反,簡直就是十惡不赦,應該被挫骨揚灰!
薛白紹搖了搖頭,說道:“大哥,這個周牛兒本就是突厥狗雜生的奴種,他會這么做不奇怪。”
這下子薛白禮陷入了為難的境地,如果不能去靈武郡,那他該去什么地方?
“大哥,你不如跟我去涼川縣,只要大哥深居簡出,小弟自問還是能夠保得住大哥的。”薛白紹信心十足的說道。
“這會連累你的。”
“放屁!”薛白紹罵道:“你動手的時候就沒想過失敗連累薛家么!”
薛白禮:“......”
對啊,弟弟說的沒錯,當時他就是不管不顧的動手,他確實沒想過薛家。
他有些慚愧。
薛白紹道:“事已至此,你更不能回去了,什么也別說了,跟我去涼川縣,那邊安全些,比你在外邊亂跑強!”
見大哥面露遲疑,薛白紹反問道:“如果你被人認出來,你知道你會給薛家帶來什么嗎?”
如此一問,薛白禮沒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