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太子與齊王的爭辯,皇帝沒有回復他們,轉而看著群臣:“諸位愛卿以為呢?”
大臣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沒有人敢隨意表明自己態度。
帝心難測,誰知道這是不是皇帝在順藤摸瓜,想要將支持高相的官吏一網打盡。
在此時,沉默許久的趙王開口了。
“陛下,太子之言并無不妥之處。高相忠心體國,為朝政操勞,族中子弟狂悖,有失察之處可以諒解。”
姜承梟意外的看了一眼趙王,這位一直安靜吃瓜的父王怎么會這個時候跳出來給高巽求情,這不就等于給太子求情么。
在趙王開口之后,裴矩亦是開口道:“陛下,趙王所言有理,犯錯的乃是其弟高傳,其孫高烈,將罪責怪在高相身上著實不妥。”
這件事與前兩件不同,崔世栗涉及的是謀反,怎么求情都是死罪。
盧懷慎之孫盧亮是為東宮洗馬,刺殺趙王世子,背后的利益糾葛無數,求情還是死罪。
唯有這一件,高巽其實并未涉及其中,而且犯錯的也是其弟,其孫,求情順理成章。
更何況,第一個開口的是趙王。
是故,在趙王與裴矩開口之后,其他臣子才紛紛開口求皇帝恕罪。
姜承梟依舊是安靜的吃瓜,吃的同時不忘注意朝中大臣動靜。此番給高巽求情的大多數都是出身山東士族官吏,關中貴族與南方豪族的人沉默不語,仿佛沒有聽見一樣。
他們既不出口落井下石,也沒有為高巽求情。
所謂置身事外莫過于此。
齊王見他們紛紛為高巽求情,抿了抿嘴,將自己的話咽了下去。
太子再拜,言道:“父皇,此事并非高相之過,還請父皇明察。”
“陛下,老臣行得端坐得正,若是有族中子弟作奸犯科,魚肉百姓,查出來確實是老臣包庇,老臣甘愿受罰!”高巽正色道。
先前因為崔世栗和盧懷慎的事情,他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沒有想通個中關竅,現在多數同僚為他求情,他才思緒通明。
當然,高巽這么說并非代表他一定是無罪的,這一點皇帝很清楚。
以高巽的名頭,就算是他沒有親自開口包庇,只要渤海郡守高傳稍微提點一下那些官吏,他們畏懼左相權勢,給高傳包庇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看向刑部尚書韋施綸,“韋愛卿,你覺得呢?”
韋施綸又不是傻子,這案子再怎么糾纏都不可能將高巽怎么樣,他當即回稟道:“臣以為,高相應該與此案無關,但是其弟高傳,其孫高烈應當徹查,絕不可姑息!”
姜承梟撇撇嘴,韋施綸越來越萎了,你動不動夷三族的氣勢呢?
鄭善愿起身,拱手道:“陛下,老臣也認為此案應與高相無關,不過其族中子弟狂悖,視法度與無物,確實應當徹查。”
見此,皇帝頷首,“高相,日后要好好管教族中子弟了。”
此言一出,高巽當即點頭,“臣明白。”
姜承梟輕輕舒口氣,這下子應該結束了吧。
待眾大臣歸位,皇帝說道:“諸位愛卿,崔世栗既然被貶謫,誰可任戶部侍郎啊。”
戶部侍郎,這可是個肥缺啊。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亮了起來,禮部尚書蕭旦出列,拱手道:“啟稟陛下,戶部巡官沈丘才德兼備,可提拔侍郎之職。”
姜承梟:“......”
這種事情就不能小朝的時候商議么,他憋尿好一會兒了。
“不可!”
到現在未發一言的吏部尚書獨孤整坐不住了,他當即起身道:“陛下,沈丘志大才疏,不及吏部郎中侯思敬,臣舉薦侯思敬出任戶部侍郎。”
虞世南起身道:“陛下,侯思敬私德有虧,府中妻妾過百,似這等人豈能執掌我朝財戶之事,臣贊同蕭大人。”
英國公竇瑋也坐不住了,戶部這樣重要的職位輕易不能放給別人。
“陛下,侯思敬盡忠職守,可任戶部侍郎之職。”
來了來了,新一輪撕逼開始了。
姜承梟冷眼旁觀以獨孤整為代表的關中貴族與以蕭旦為代表的南方豪族之間掐架。
戶部侍郎,簡單來說戶部二把手,除了已經被陛下上了黑名單的尚書盧懷慎之外,侍郎的權勢就是最大的。
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盧懷慎應該也做不了太久的尚書之位,現在不布局什么時候布局。
山東士族因為剛剛被皇帝輪番教育,現在沒人敢開口爭這個位子,全部蔫了氣勢,嫉妒的看著蕭旦和獨孤整爭吵。
所以,新一輪的爭吵再次開始了。
光明殿又亂了起來,姜承梟心中悲傷,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下朝啊。
又餓,又渴,又累,還傷腦子。
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姜承梟甚至聽見自己老師虞世南罵內史令魏弘不當人子,給陛下推薦蠢材。
文明人吵架有時候就是這樣,大家先是講理,講不過拼嗓子,拼不過開始動手。
當然,這里的動手不是打架,而是一邊罵一邊指指點點。畢竟都是文明人,是貴族,鄉野匹夫之舉倒是沒有。
姜承梟就看見蕭旦手指指著獨孤整駁斥他,獨孤整也沒慫,迎著蕭旦手指唾沫橫飛。
姜承梟暗想,皇帝之所以要搞一個小朝,估計就是受不了這些家伙天天這樣吵,吵來吵去沒有結果。
你說幾個掌權的吵吵也就罷了,下面一下臭魚爛蝦也跟著吵,反正自家老大動嘴他們也得跟著動,甭管有理沒理,吵就對了,不吵怎么讓皇帝重視他們的意見。
于是,雙方吵了一盞茶的功夫。
皇帝見他們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當即一巴掌‘哐’的一聲拍在桌案上。
安靜了...
左右看了看,皇帝不打算問蕭旦,也不打算問獨孤整,因為問他們其中一人,另一人肯定反對。
“王叔認為,誰可任戶部侍郎。”
皇帝問了趙王的意見。
以趙王的位份,獨孤整與蕭旦自然不會去質疑。
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趙王身上。
趙王也不含糊,起身言道:“戶部侍郎一職事關萬民生計,任職之人必須忠耿無私,且在天下廣有賢名,臣舉薦大儒王鴻。”
聲音落下,一直被人無視的太常寺卿王祎目光一亮。
趙王好人啊,真乃是國之棟梁!
裴矩也是意外的看了一眼趙王,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會有聯系?
趙王要舉薦,要么是自己的舊部,要么是鄭善愿的門生,怎么會變成太原王家。
“噗嗤。”
竇瑋笑道:“趙王殿下,王鴻作作學問倒是可以,這戶部計算,財政土地丈量之事,只怕不是王鴻擅長的吧。”
趙王不置可否,說完之后也沒回應竇瑋。
現在最寒心的應該就是崔世栗了,人還沒走,屁股下面的位子就要當著他的面交給別人了。
不過現在也沒有人注意他就是了。
“觀王以為呢?”皇帝看向一句話沒說過的觀王。
觀王起身,略略思索片刻,言道:“臣覺得趙王說的有理,王鴻或許須臾之間沒有辦法掌握,但是給他些時間總是可以的。再者,以王鴻的賢名,想必他是絕不敢行那貪污之事。”
皇帝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看向王祎,“王愛卿覺得如何?”
王祎愣了愣,隨后趕忙起身,回稟道:“臣唯陛下命是從。”
“好,既然趙王與觀王力諫,那就王鴻吧。”皇帝下命令的樣子看起來很隨意,好像是沒有更好的人選,迫不得已選了王鴻一樣。
最終,吵了大半天,便宜的人居然是王鴻,這讓很多人沒有想到。
難道皇帝終于打算放過王鴻了么?
這一點,裴矩很想知道,鄭善愿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