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房玄澡緩步走到姜承梟身邊,目視前方吵吵鬧鬧的院落;“說起來,在下為世子謀劃的那些,隨著崔琦的暴露,好像沒有太大的意義呢。”
姜承梟笑了笑,揉捏著腰間的香囊;“怎么會呢,最起碼我們是釋放過善意給崔家的,只是他們自己傻,能怪得了誰呢。”
可不是么,在與鄭如意的談話中,他已經明確的表示除了齊郡以外的事情不會插手。但是這次是皇帝內衛查出來的崔琦,能怪到他身上么,這要是也能怪到他身上,那崔家可真是蠻不講理了。
房玄澡摸著短須,思索道:“世子,你說內衛會不會知道我們放了崔琦的事情呢,他們又怎么知道崔家與暴民之間有勾連的呢?”
“應該是不知道,要是內衛一開始就知道崔琦身在暴民陣營,一定會暗中與我們打招呼,讓他們務必抓住崔琦,而不會暗中潛伏在崔云象身邊。我想,陛下應該早就知道樊尚的事情,這些人與漢王有關系,而漢王可是被關在長安呢。”姜承梟眸子中閃爍著精光。
皇帝果然還是皇帝啊,縱使身在千里之外,仍然對整個東萊郡之內的事情了如指掌,手底下這支無孔不入的內衛著實厲害,居然能如此精準的發現窩藏崔琦的崔云象。
他忽然想到,或許樊尚早就暴露在了皇帝眼中,不是皇帝不動他,而是將他當作了魚餌來釣魚。現在的情況表明皇帝的手段是成功的,清河崔家被釣上來了。
崔琦在崔家的身份他不清楚,但是崔云象身為崔家嫡子,窩藏朝廷罪犯,這樣的罪名足夠砍頭了。如果崔家要保住崔云象,那么勢必會被皇帝狠狠敲詐一番。
“事件起于山東,答案卻在朝堂。”姜承梟低聲感慨。
房玄澡贊同的點點頭,說到底這次他們都被皇帝當搶使了。徹查齊郡也好,鎮壓暴民也罷,這些都不是皇帝的目的。皇帝的目的果然還是這些世家大族,只不過沒想到關中貴族那邊剛打壓完畢,皇帝這么快就將手段使在了山東士族門閥身上。
“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房玄澡默默的看著姜承梟。
他相信自己的話中意世子能聽明白。
姜承梟也確實聽明白了,淡笑道:“玄澡,我想起一個故事你要聽嗎?”
“愿意一聞。”
姜承梟道:“從前山中有一只很厲害的老虎,它不斷的捕殺一只又一只的綿羊,族群中有老虎勸它不要殺的太多,不然會讓羊群害怕進而引發騷亂。但是那只老虎卻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綿羊就是綿羊,難道還能打敗老虎嗎?”
“玄澡覺得,綿羊能打敗老虎嗎?”
“能。”
房玄澡看著姜承梟的眼睛;“綿羊自己或許不能,但是它可以供奉其他老虎。”
“你太直率了玄澡。”姜承梟笑著道。
房玄澡呵呵一笑,“在世子面前我無需偽裝。黃縣的事情還請世子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日后世子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可隨時傳信于我,不論世子身在何處,玄澡必前去相助。”
說著,他面色鄭重的向著姜承梟作揖。
“我說了,此番青州一行,我最大的所得乃是玄澡。”姜承梟伸出手將他扶起,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等到第二天,當天夜里抓獲了崔琦與崔云象之后,沈光就找到姜承梟告別。
“此番世子在東萊郡立下大功,回京之后必會受到陛下重賞,加官進爵指日可待,末將在此先恭喜世子了。”沈光笑著拱手。
姜承梟面色平淡道:“沈將軍言重了,為陛下做事分屬應當。只是沒想到這些暴民之中竟會隱藏漢王余孽,東萊郡郡守樊尚竟然是余孽同黨...”
沈光點點頭,“此事確實匪夷所思,然卻是真的,樊尚,崔云象等人末將會親自押送赴京。”
果然不知道宋金剛的事情,看樣子應該是順著漢王那條線查到了樊尚,然后是崔琦,如此說來他在齊郡做的事情沈光應該不知道。不過還是不能大意。
“沈將軍,齊郡的官吏不如也一并帶回去交由陛下吧,尤其是郡守葛桓,我懷疑他暗中包庇齊郡的那些官吏...只是我苦無證據。”姜承梟不動神色的說道。
沈光搖頭苦笑,“世子可別為難我了,齊郡的事情都是世子一手清查,我哪來的證據呢。再者,陛下說了齊郡的事情全權交由世子處理。若是世子真的懷疑葛桓,必要的時刻可用一些非常手段,只要能查出證據,其他的不重要。”
說到最后,沈光的聲音逐漸小下去,像是暗中囑咐一樣。
沈光這么一說,姜承梟就明白了,他應該是對齊郡的事情沒什么察覺。“如此,我明白了。話說回來,沈將軍真是非同凡響,竟然能查出來崔云象與逆犯有勾連,崔云象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沒有發現,真是太失職了。”
沈光心中一凜,他知道世子這是對他潛藏的事情不瞞呢。
“還請世子體諒,此次抓捕逆犯事宜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沈光抿著嘴解釋。
姜承梟淡然道:“我明白,沈將軍是陛下身邊人,做事情自然不需要向我解釋,我也就這么隨口一問罷了。”
你真是隨口一問不會記恨我嗎?
沈光暗自嘀咕,他身負皇帝密令,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訴姜承梟的。
“末將告辭了。”沈光一拱手,轉身上馬,他想起什么,拉住韁繩,對著姜承梟道:“世子身為山東六郡巡查使,可暫代齊、東萊二郡政事,待一切穩定之后世子便可回京。”
如今齊郡郡守葛桓,東萊郡郡守樊尚都是犯案之人,自然是不能繼續領郡守一職,那么這兩郡的政事自然是由他來暫時代理。
“我明白了,請沈將軍放心。”姜承梟拱拱手。
沈光點點頭,招呼身后的內衛們押送著囚車中的崔琦與崔云象離開。路過姜承梟身邊時,崔琦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打敗他的年輕將軍,而后笑了笑沒說什么。至于崔云象則一臉的死灰,他似乎想到了自己進入長安以后的悲慘下場。
夜雖靜,人心卻浮躁。
鄭如意看著崔云象被內衛抓走,有那么一刻腦海中其實一片空白,他想到了很多,也忘記了很多,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無能為力。
手腳冰涼,牙齒死死的咬著嘴唇。鄭如意看見緩緩向他走來的那一道身影,內心之中很是愧疚。前一天他還在向青雀求情,饒過崔家,沒想到今夜崔家居然和逆犯在一起,他對不起青雀的信任。
至此,鄭如意羞愧的低下頭,不敢去看姜承梟。
姜承梟撇了一眼鄭如意,沒有理會他,直接擦身而過。鄭如意還是太天真了,相比較他祖父鄭善愿的狡猾,鄭如意只能用“天真”來形容。或許,貶義的“君子”也可以。
他雖然才華橫溢,但是涉世不深,根本不會懂“利益”二字。姜承梟有理由相信崔云象沒有告訴他崔琦的事情,這個笨蛋一直被別人欺騙。
換而言之,如果崔琦被自己抓住,這個笨蛋會不會因為崔云象這個準妹夫過來向自己求情呢?
姜承梟覺得有這個可能。
想起崔云象與鄭家的聯姻關系,姜承梟突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的,他沒受過專業訓練,這個時候他養氣功夫再好也沒辦法憋笑。
真想看看那位外祖父氣急敗壞的樣子呢,可惜了,他還要留在青州整頓齊郡與東萊郡,應該是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