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健忘的,前幾日還鬧得沸沸揚揚的湯疾案沒過幾天,人們的視線就從那件事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即年節,俗稱過年。一般而言,過年需要提前十幾天開始置辦年貨,年節的主題大致是三項:祭,穿,玩。除了第一項祭祀與后世略有不同,其他兩項倒是差不多。
這個時代的人們崇敬天地,祭祀祖先,過年需要買筆墨紙硯,香燭生肉祭拜先人。筆墨紙硯并不是用來寫對聯的,這時候還沒有對聯的說法,它們是用來寫祭文燒給先人,里面大致的內容一般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家里面富裕的,這樣祭文的內容就是告訴祖先,家里面一切都好,你們在下面放心,順便保佑我們平安康健。第二種就是家里面過的不好的,祭文的內容就是希望祖先多多照顧后人。
最后一種是皇室祭文,這個祭文的內容就比較厲害了,不僅燒給先帝,同時也燒給“天”,祈禱他們保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等等。
穿,就是穿新衣嘛,這個幾千年都沒變過。有錢人貴族家里面會請手藝好的,用綾羅綢緞來當作材料制作衣服,更要環佩聲樂,披金戴銀的穿,這樣才能顯現出有錢人的身份,簡單說就是炫富。平民家就簡單多了,家里面有會針線活的,自己買一些布料回來做衣服,沒有會針線活的,那只能拜托鄰居們。
玩,一般是小孩子玩,當然也有一些賭鬼年關的時候去賭坊。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是,風箏,泥人,毽子,竹馬,花燈,撥浪鼓,七巧板,九連環,魯班鎖,香包一類。說老實話,姜承梟很看不上這些無聊的玩具,但是樂平倒是玩得十分開心。
雖然他今年已經開府,但是過年還是需要回去與趙王以及趙王妃,樂平一起守歲。更何況,在此之前,因為他宗室的身份,他還要跟隨趙王一同進宮,陪伴皇帝左右,共同祭祀皇室歷代先帝。
臘月二十七,距離年節還有三天的時間,姜承梟帶著長孫清漪回了趙王府,省得過年的時候來回跑麻煩的緊。王府的正廳中,一大家子人全部聚攏在廳堂里面。趙王與趙王妃自然坐在主位上,姜承梟與長孫清漪就在他們下手位,樂平也在一旁。其他的姨娘,庶出女兒則全部立在兩旁,看起來像是個仆人一般。
鄭氏與長孫清漪聊的很開心,因為兒媳婦來時就羞答答的告訴她,他們已經圓房了。對此鄭氏自然是高興的,是故拉著長孫清漪聊著婦人之間的私房話,樂平本想上去聽聽的,結果被鄭氏斥責,只得嘟著嘴,一臉不高興的拿著九連環在一旁消磨時間。
至于趙王父子之間本來就沒什么共同話題,所以聊著聊著就到了朝政之上。
“陛下明年打算征調五十萬關中民夫開鑿大運河,疏通南北水系,解決北地的貧瘠,讓全國水系互通,進而加快各地民眾融合。”趙王蹙著眉,似是擔憂,似是無奈,濃眉不自覺的就蹙在了一起。
大運河?
聽了他的話,姜承梟有些恍惚,臉色平靜的言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若真是開鑿了大運河,那么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陛下此舉,當記于史冊之上。”
趙王沒好氣的翻翻白眼,每次面對這個兒子他總有種對待那些打官腔的朝中官員一樣,想從他哪兒聽到一句心里話真得難。趙王道:“你看不出來此舉的不妥之處么,這是在家里面,你我父子之間,有什么是說不得的。”
他有些不快,雖然他一回來就與這小子曾經深談了一番,但是那次的結果并不能讓他滿意。他能感受到,這小子對自己有種莫名其妙的防備,從不說心里話,心思沉的很。雖然知道這些,但是他也不好苛責,畢竟養不教父之過,這些年他確實沒有怎么教導過他,與他生疏也是自然的。
他想著,這些事不能急躁,慢慢來就是。反正他可能再也不會離開長安出去帶兵打仗,總有時間與他修補關系。
聞言,姜承梟道:“父王覺得不妥的地方可是五十萬關中民夫?”
這小子,虞世南還是沒說錯,很有靈性,一眼就能看見癥結所在。趙王看著他,說道:“說下去。”
“父王擔心的,應該不是五十萬這個數字,而是關中民夫這四個字吧。”姜承梟輕聲說。其實以正廳廣闊的面積而言,他與趙王之間的談話,其他人基本上聽不見 這次趙王不是欣慰他的聰明,而是驚訝他深邃的思考,能點出來關中民夫,這小子這些年果然沒有白跟著虞世南學東西。趙王輕輕點頭,感慨道:“關中之地,十之有九握在貴族手中,那些民夫都是佃戶,陛下的意思是借著開鑿運河,將他們從關中遷出去,分在各地,既能讓他們開荒種糧,也能......”說到這里,趙王忽然頓了頓沒了聲。
“這不是好事么,父王還擔心什么。”姜承梟仿佛沒有聽出來趙王省略了什么沒說,依舊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摸樣。
“小子,為父可是在提點你。”趙王黑著臉,這小王八蛋動不動就縮頭,一副我什么也不懂的摸樣,真讓他咬牙。
姜承梟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他明白趙王的話中意,遂道:“父王是擔心有人不愿意?”
趙王贊許的看了他一眼,總算是認真了,“那你說說看,那些人是誰。”
“這個青雀真得不知道了。”他一臉的誠懇。
不知道么......這是不可能的,其實關中的土地兼并之嚴重已經能逼瘋那些百姓,正如趙王說的那樣,土地十之有九握在貴族手中,自耕農不足三成,大部分都是各家佃戶。比如他們趙王府,關中就有著萬頃良田,此外巴蜀,荊襄之地亦有田產。手里面有土地,就會有流民自愿成為佃戶,這些佃戶往往發展到最后就會變成家奴。
這種情況如果不常見還好,可若是常見呢?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豪族大戶,勛貴將門,更別說在關中經營了百年的關中貴族,個中利害,皇帝豈能不知。
所以,他很清楚究竟是誰不愿意。可是他不會說的,太聰明會吃虧的,更何況是面對這些混跡朝中的官員。
見此,趙王也沒有繼續追問他,畢竟現在讓他知道太多沒什么用處,點到即止,他轉而道:“明年你就該入仕了,可有甚想法,道與為父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