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宜出嫁,宜出行。卯時剛過,天剛蒙蒙亮,天上飄著小雪花,寂靜的長安開始有人醒來,雪花為長安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
扶風坊,趙王府大門緩緩打開,幾名下人抱著兩座足足三五人才能合抱的巨大青銅鼎放置在府門前,在銅鼎內倒入炭火,火焰燃燒吞吐,雪花落在火焰中消融成水蒸發成白霧。
不多時,一些幼童早早的從溫暖的被窩中起床,他們有的是趙王府鄰居的孩子,有的是其他街道過來的,還有的是過來參加婚宴賓客孩子。小孩子們圍繞著青銅鼎嬉鬧玩耍,又有趙王府侍衛端著器物出門,站在門口,從器物中抓出金錢撒在地上供幼童們哄搶。有錢人家一般撒金錢或者銀錢,普通人家撒的都是銅錢。
撒金錢的同時,其他侍衛則給孩子們分一些吃食,都是一些精致的零嘴,有糕點,蜜餞,果脯,干月渾子等等。一時間孩子們笑鬧一片,逐漸熱鬧起來。
不多時,賓客們便三三兩兩的上門。站在門口迎賓的乃是觀王姜雄的兒子姜師彥,他今年二十多歲,長得人高馬大,目前隨宗室族長在宗寺行走。
姜承梟作為宗室子弟,趙王又是宗室杰出人物,他的婚禮宗室自然十分重視。不僅如此,皇帝與皇后也送來賀儀。
從王府開門的那刻起,府中的樂班便開始扶琴吹簫,吟唱彈奏,樂聲傳遍王府內外,更是增添了幾分煙火之氣。
“玄裳朱冠,鴻鵠相向。”
姜承梟站在銅鏡前,面色平靜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今天他畫了淡妝,頭戴銀冠,兩鬢垂落。他的身形隨趙王姜嶺,雖然只有十五歲,卻長得很高,照他的計量單位來說,有一米八左右。而他的長相隨他生母蕭氏,有江南女子的婉秀,加之趙王的英武,兩者中和,變得“俊秀”。
“真是一張好臉。”
夜色還在,寢閣中燈火通明,昏暗的火燭輕輕搖曳,他的影子映稱在墻壁上晦暗不明。
輕輕撫摸著那張俊臉,他很不要臉的稱贊自己。
“只可惜…”
緩緩閉上眼,他在想,此刻熾繁應該很難受吧。他卻什么也做不了,像是順流而下的帆船,只能隨波逐流,不能自己掌控方向。
南霽云穿了一身新服,走進寢閣,恭敬道:“主人,車馬已經備好,禮師說可以出發了。”
“知道了。”
姜承梟轉身,臉帶笑容,“霽云,你今天這身不錯,花了不少錢吧。”
南霽云道:“都是王妃置辦的,王妃說今天是主人大喜之日,我們不敢怠慢。”
姜承梟點點頭,邁開步子離開寢閣,走在廊下,周圍都是正在張燈結彩的下人,見了姜承梟紛紛行李。
與他想的不同,雖然是婚禮,但是王府中并沒有全部采用“紅”色。而是用了“五顏六色”的裝飾,主色當然還是紅色,不過卻非全部都是紅色,也有一些紫色,粉色之類。
夜色中,趙王府迎親隊伍出發了,兩家相隔不是特別遠,只有兩里之地,趙王府宅位于東鼎門大街北扶風坊,而長孫府宅位于東鼎門大街西宣和坊,中間只隔一座長業坊和一條東鼎門大街。
迎親隊伍約百余人,都是由趙王府侍衛裝扮,簇擁著一輛七香車而行。
本來也不用卯時就出門迎親,這是姜承梟提出的。至于為什么,自然是卯時“過早”的緣故。這個時間大約是五點左右,家家戶戶剛剛開門準備一天的生計,在路上圍觀他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果不其然,正如他想的那樣,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路邊也就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在看著,有一些商賈家的孩子跟隨父親站在路邊望著他們。
這時候,趙王府的侍衛就會撒出大把的金錢給那些孩子。而那些大人也都會笑著向他們拱手致禮,孩子們則高高興興的拾錢,口稱“謝新人”。
姜承梟穿著玄裳,頭戴銀冠,顯得喜氣洋洋。但賓相鄭如意卻有點心情不安,他不停向前面張望,姜承梟見他有點緊張,便笑道:“緊張什么?今天又不是你新郎。怎么,你不是已經娶親了么。”
鄭如意比他年紀稍微大些,前兩年已經娶了聞喜裴氏嫡女為妻。
鄭如意苦笑一聲,“世子說哪里話,并非我緊張,只是這障車實在是讓人頭疼。”
障車是婚禮中的一個風俗,女方家會在半途設障礙攔住車子,索要錢財,同今天要紅包是一樣。一般會在迎親前或者是接到新娘之后,攔車要禮,這也是令男方家很頭疼的一個風俗,如果是女方家攔車還好,如果遇到惡霸攔路索要障車禮,那就麻煩了,如果滿足不了,他們就會把新娘捉去,羞辱三天才放回,到后來便漸漸成為一種惡俗。
“你多慮了,長安城里面還沒有人敢隨隨便便找趙王府的麻煩。”
這種惡俗只是針對平民而言,哪有惡霸敢把目標放在趙王府身上,那不是“沾喜”,而是找死。
“倒也是。”鄭如意笑笑,自己真是想多了,趙王府的迎親隊伍那個不長眼的敢攔著。
此時天氣已經十分寒冷,空中還飄著雪花,姜承梟穿的玄裳雖然厚實,可足下的靴子卻十分冰冷,兩只腳已經凍的麻木了。
呼出口氣就像吸了一口煙一樣白霧漫漫。其身后的侍衛等人大多如此,不過他們倒是個個興致高昂,一路上低聲說笑。
“真冷啊,你也真是奇思妙想,卯時就迎親。”
虞慶則用雙腿夾緊馬腹,兩只手放在一起使勁搓揉,“那長孫氏究竟是何等女子,讓你如此急色。”
他的話中帶著玩笑的語氣,姜承梟是聽得出來的,因此并沒有往心里去,而是跟著他的話頭,說道:“一個有些小聰明的女人。”
“哈哈。”虞慶則聞言笑笑,伸手拉著韁繩,左右看了看寂靜的長安城街道,有些惆悵道:“以往的時候這個時辰都是悶在府中,如此安靜的長安可真不多見。”
“你應該出來多多鍛煉身體了。”姜承梟打趣道:“若你我再交手,你絕不是我對手。”
此前他身體不好,與虞慶則的六藝比試,他總是輸多贏少,但是近一年的鍛煉,他自負不會輸給虞慶則。
虞慶則尷尬的笑笑,他尚文,對六藝的涉獵只有基礎,言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甚。”
大喜么。
略略抬首看著滿天飄散的雪花,姜承梟沒有感受到一絲絲的喜慶。反倒是覺得自己像個路人一樣,無喜無悲。這條去往長孫府的路,于他而言,同去往別的路一樣。
不緊張,不害怕,也不憤怒。
一炷香的功夫后,他們抵達了長孫府前。只見其大門緊閉,府外掛著一幅紅條,上面黑字紅紙寫著:詩。
“二位有腹稿嗎?”
那個“詩”字,意思就是姜承梟要寫一首詩遞給長孫府的人,如果他們滿意就會開門,如果不滿意,他就要接著寫。除了詩之外,有的人家也會要求別的,總之不會超綱“六藝”之外。
虞慶則道:“不成,今日可是你的終生大事,怎么能讓我們代勞呢。”
“慶則兄說的在理,世子,此事我等卻不能越庖代俎。”鄭如意笑呵呵的附和。
因為大晉承漢制,在“文道”一途并沒有多少建樹,目前主流的還是尚武,所以這個“詩”的范疇并不限制,不過大多數新郎作的詩都以新婚應題為方向。
他會作詩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只會兩首,一首是靜夜思,之所以會這一首,那是因為簡單,而且從小學到大。
另一首就厲害了,被譽為“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月夜。這一首之所以會,那是因為他上學的時候學到這一首的時候,老師逼迫他必須要會,而且這首詩確實極好,極美。
既然要寫,那他就要寫個厲害的。既然他父王告訴他,不能讓別人說閑話,不能別人對這樁婚事有異議,不能讓外面的流言蜚語坐實,那么他這回就高調一次。
更何況,這樁婚事的美滿,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所期望的。
這大晉立朝不過三十多年,他的這一首將會壓制后來的所有詩人,而他姜承梟也將會因這一首,載入文壇。
他要“孤篇壓全晉”!
“來人,筆墨伺候!”
姜承梟翻身下馬,來到長孫府事前備好的桌案前,南霽云熟練的開始研磨,吳山惠則將白紙鋪開,取出麒麟鎮紙放在案頭。
撩開下擺,跪坐下。取墨筆,提筆在上寫下:春江花月夜。隨后開始回憶全詩,而后一筆一筆的寫下來。
寂靜的長街,數百人的迎親隊伍,府門之前,一人跪坐在墊上提筆寫詩,兩名家奴左右而立。
天空中飄著小雪花,一切那么的安靜,那么的簡單。
“也不知青雀會以何為題。”虞慶則摸著無毛的下頜,作出一副沉思狀。
鄭如意笑道:“慶則兄真的沒有準備嗎?”
聞言,虞慶則哈哈一笑,“這句話我也想問問如意兄,我想,你我二人應該一樣吧。”
鄭如意笑笑不語。
作為賓相,這點兒工作還是要做的。他們二人雖然不是文思泉涌之人,但是應景寫一兩首詩還是沒問題的。
再者,長孫府也不是什么耕讀傳家的世家,不會在這上面為難他。若是真要為難姜承梟,長孫府應該讓他射箭!
府內,長孫晟與長孫夫人周圍簇擁著一大群的親戚朋友,其中中年女眷,孩子多一些。
正如鄭如意與虞慶則猜測的那樣,長孫晟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為難姜承梟,只要他隨便寫一首打油詩就行了,他就會讓人開門,讓他進來。
若是為難,他就會設“金屏”,讓其射箭。
這門婚事已經讓趙王府的人很是憤懣,他也不想在這些小事上為難姜承梟。畢竟,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婿究竟是個什么樣性情的人。
“阿郎,新姑爺寫的詩。”
一名仆人從門縫中取出白紙,一路小跑進入廳堂,將白紙交予長孫晟。他看也沒看,將白紙放在桌案上,大手一揮:“開門!”
這份寫著詩的白紙,長孫晟沒有看,卻被另一人拿在手中。此人乃是禮部侍郎,聞喜縣公裴炬。他曾在開王十七年與長孫晟共同出使西域三十六國,二人在途中結下頗深的友誼。
此次長孫晟嫁女,為公,他是禮部侍郎的身份,須得來此觀禮。為私的身份,他是長孫晟舊友,來此也合情合理。
緩緩張開白紙,裴炬笑呵呵的看著這位趙王世子寫的詩。
聞喜裴氏與滎陽鄭氏,太原王氏三家在山東士族集團中地位與竇家,獨孤家,魏家,在關中貴族集團中的地位一樣。
同關中貴族靠著軍武崛起不同的是,山東士族都是傳承已久的“耕讀”世家,文風極盛。他們名揚天下的都是一代代族中出色子弟對朝廷的“文治”。
所以,裴炬自然也是學識淵博,才華橫溢之輩,否則他也不會以文人身骨出使西域,回來之后就任禮部侍郎一職。
他心里其實對趙王世子能夠寫出什么樣的詩根本不在意,看就是為了圖一樂,因為趙王府說到底是將門,趙王打仗是位強帥,吟詩作賦可就是外行人了。而作為他兒子的姜承梟又能寫出什么驚世之作呢。
不過…
這次裴炬失算了,當他從第一行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開始,他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這首詩,他的臉上沒有笑意,而是越看越驚,越看越嘆服。
“厲害,厲害,善,善,好…”裴炬不停的喃喃自語,眼中仿佛迸發光芒一樣。
一首詩看完,裴炬仿佛對“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八個字有了更深的體會。他突然很想見見這個姜承梟,很想與其聊聊。能寫出這樣一首詩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沒有懷疑這是別人代筆,因為這個時代的文人是有著傲骨在的,這個時代的文人同樣“尚君子六藝”,他們不可能愿意將自己的作品,尤其是這樣的佳作拿出來當一個“叩門詠”。
所謂叩門詠,民間話就是開門打油詩。
“裴公。”
裴炬身后傳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他轉頭笑道:“何事?”
“夫人讓奴婢將新姑爺寫的詩送進去,給各位姨娘,姑娘們觀閱。”
裴炬頷首,將詩交給丫鬟,讓其拿進去。
裴炬轉而對著長孫晟,撫須笑道:“晟公可得了個東床快婿啊。”
東床快婿?
長孫晟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婚事發展到現在已經不能算是“美滿”,而是“生硬”。
隨著長孫府門打開,府中丫鬟,仆婦,幼童紛紛涌出,納頭便拜:“恭賀新姑爺。”
南霽云與吳山惠帶著一眾家奴侍衛,從布袋中拿出金錢,布匹,首飾,豪爽的丟過去給她們,眾人大喜紛紛哄搶。在一眾人簇擁中,姜承梟步入府內。
長孫無極今日也早早的起來,穿著一身喜慶新服,立在院中,見眾人簇擁而來的姜承梟,嘴唇微微抿起,對著姜承梟拱手一禮,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見過世子。”
姜承梟滿臉微笑,兩只手扶他,“輔機生分了。”
輔機是長孫無極的字,稱呼他的字自然是為了親近。
至于是否出自本心,這只有姜承梟自己知道。
長孫無極心中微微嘆息,若是眼前這人是安民,那該有多好。
“世子請隨我入堂,見過父親母親。”
“好,有勞了。”
長孫無極領著姜承梟去了廳堂,鄭如意,虞慶則等賓相,迎親侍衛則跟著長孫府的人去了偏廳用些茶水吃食。
進了廳堂,便看見長孫晟與其妻子長孫夫人跪坐主位,裴炬伴坐在一旁,笑瞇瞇的打量著姜承梟。
姜承梟給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將門武人的強硬,反倒是有他們世家子弟的溫文爾雅。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也讓他心中并未對其有所看法。
長孫夫人與長孫晟,姜承梟都見過,前者在大林寺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可不算太友好,后者是在他加冠禮上。
“拜見婦翁。”姜承梟正色行了一禮。
長孫晟與長孫夫人起身,上前扶起他,言道:“賢婿請起,不必多禮。吾與汝父同在朝中為將,互相欣賞,能結得此親,乃是今上賜福,吾只愿賢婿與小女婚后能夠琴瑟和鳴,美滿如意。”
長孫夫人亦笑著道:“祝愿你與觀音婢安康長樂。”
“謝二老,青雀記住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的態度還是要做好的,小孩子脾氣不該有,那也不是他的身份能耍的。
長孫晟帶著他入座,二人聊一些體己話。長孫夫人則領著一眾丫鬟仆婦進了內院。
掀開簾子,長孫夫人便看見女眷們圍繞著長孫氏。
她已經穿上了喜服,端坐梳妝臺前,喜服鮮艷灼人,長長的尾擺平順的鋪在地上。女眷們圍著長孫氏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都說些什么呢,妝容可弄好了,人已經來了。”長孫夫人走到長孫氏近前,望著新婚的女兒,心中沒來由的涌現一股酸楚,今日之后,這女兒就是他人婦了。
“姐姐正在梳妝,我們在聊那首春江花月夜呢。”一名明眸皓齒,嬌俏可愛的姑娘說道。
梳妝分兩大步,前者梳發,后者上妝。
梳發很簡單,長孫氏從今天起就不再是姑娘,而是婦人,因此梳了飛仙髻。
上妝步驟比較多。又分為一潔面,二潤膚,三敷香粉,四抹胭脂,五畫黛眉,六貼花鈿、描斜紅、妝面靨,七涂唇脂。
長孫氏已經在丫鬟的幫助下畫了黛眉,用的是趙王府送來的“螺子黛”。
長孫夫人見此,便接過丫鬟手中朱筆,說道:“清漪,為娘來給你描斜紅,貼花鈿吧。”
斜紅,就是在臉頰兩邊畫上一些“葉子紋”,現在的主流一般是畫在眼角,類似于眼影。花鈿則是貼在眉心的“花朵紋”。
“嗯。”長孫氏輕輕嗯了一聲,長孫夫人有些意外,她剛剛好像從自己女兒那一聲中聽出了一點“開心”。此前她可一直記得自己女兒為了這樁婚事哀傷。
“想開了?”
長孫夫人拿著朱筆。仔細的給女兒畫著斜紅,輕聲問她。
長孫清漪微微沉默,默默握緊了手中白紙,好一會兒才道:“娘的教誨,女兒謹記在心。”
長孫夫人松了口氣,“清漪,娘知道你與李二郎的事情,只是你要記著,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該另作他想,你已是姜氏婦,從此以后當謹言慎行。”
“咱們女人,出嫁從夫當以夫君為主。現在外面都在等著看笑話,為娘不希望你做出有辱趙王府與長孫府的事情,你可明白。”
“女兒知道,一定恪守本分。”
“那就好,娘相信你。”
長孫夫人給她描好斜紅,貼了花鈿,這才問道:“剛剛她們說什么詩呢?”
又是那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她笑著道:“世子寫的那首詩可好了,大家都說世子有文采哩。”
長孫夫人微微一笑,聽見別人夸贊自家女婿,她心情自然不會差。
長孫清漪纖細的玉指輕輕撫摸白紙,微微嘆息一聲,暗忖那位讓他當做白月光一樣的女子究竟是誰呢?他這算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么。
未來夫君文采斐然,卻愛慕她人,長孫清漪心中不禁在惶恐之余又有些失落。
密友們都說他將對自己的思念比作月亮,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對自己連一個眼神也不屑給。
這一首春江花月夜,他不是寫給自己的。
長孫夫人想起什么,輕輕在女兒耳邊道:“為娘昨晚給你的那冊子,你可看了?”
聞言,長孫清漪思緒剎斷,下一刻紅霞浮面,忍著羞臊輕輕點頭。
長孫夫人輕笑道:“清漪,此事一定要重視,既是閨房之樂,也是傳宗接代的大事。”
“女兒記住了,娘且放心。”她羞臊的聲音低不可聞。
不多時,吉時已到,新人該出發了。
長孫清漪俯身給母親磕了三個頭,起身走了,門口早已等候了一大群長孫家未嫁女兒,有嫡系的,也有旁系的。
數十名長孫家女子簇擁著長孫清漪向樓下慢慢走去,環佩聲聲,兩邊是伴娘長孫薇和陪嫁丫鬟佩兒,她們一左一右攙扶著新娘。
新娘長孫清漪頭戴鳳冠,身著霞帔綠裳,此時還沒有蓋頭,只是四名丫鬟前后左右用團扇遮面。
姜承梟望著那婀娜嬌媚的人兒,有些恍惚,若是團扇下掩藏的是熾繁的音容笑貌該多好啊。
“婦翁,青雀去了。”姜承梟對著長孫晟一禮。
“好,好,去吧。”長孫晟看了一眼女兒,心中不舍,但也只能裝得板著面孔,教訓道:“觀音婢,你嫁過去之后,要孝敬公婆,和睦手足,切不可恣意妄為。”
長孫清漪盈盈一禮,“女兒謹記父親教誨。”
接了長孫清漪,姜承梟走在前面,清漪被娘家人簇擁走在后面,后面不斷有長孫家長輩用銅盆潑水,喻示著潑水出門,長孫清漪從此是姜家人。
長孫夫人手拿錦帕,時不時的拭淚,女兒的背影逐漸在她眼中模糊。
見此,長孫晟微微一嘆,“行了,別哭了,過幾日他們就要回門,到時候又能見著了。再者,趙王府離咱們府宅也不遠,觀音婢若是愿意,一定能時常回來看看。”
“阿郎說的也是,妾身失態了。”長孫夫人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