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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8章 張獻忠之死(四)

  孫可望被誅后,獻營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張獻忠親自過問,每日幾時行軍,幾時扎營,選擇哪里,都由他親自觀察、判斷,并下達命令,而原先孫可望的親兵,也大部分被他收到自己的親兵營里。

  同時,張獻忠暴虐的性子也收斂了不少,不再鞭打屬下,對劉志則更加器重。

  “殺馬吧。”

  兩日后,因為捕獵無所得,張獻忠只能下令殺馬。

  除了張獻忠的坐騎,其他騾馬都被宰殺,但也只夠填飽獻營一天的肚子。

  而更令張獻忠焦躁的是,派出的探哨卻始終沒有傳回消息,令他們無法知道江西的情勢,就這么在大山密林中摸進,等到了江西,等待他們的,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天羅地網呢?

  但時至今日,也沒有退路了,不去江西,難道還要返回湖廣被官軍圍剿嗎?

  過去,還有李自成的策應,左良玉的敷衍,但現在大明天下卻只有他們這最后的一伙流賊了。

  張獻忠日夜焦慮,狂躁難安,一夜醒來,忽然發現大腿內側長出了一個膿瘡,奇癢、疼痛不已,隱隱地還有一些惡臭,疼的他站不住,日不能行,夜不能睡,簡直是痛不欲生,軍中沒有醫官,山中也無法卻找郎中,張獻忠只能自己忍受,兩天之后,連馬都不能騎了,眾人紛紛想辦法為八大王醫治,但沒有一個管用的,劉志卻不多說,只趴下了為張獻忠吸吮膿瘡。

  膿瘡充滿惡臭,但劉志一點都不嫌棄。

  “老十三,真是額的好兒啊”

  張獻忠平生第一次被感動了。

  而后,他將營中所有事務和親兵營都交給了劉志,一來他被感動,認為劉志是好兒子,二來,他也實在是沒有精力了,劉志為他吸吮膿瘡雖然減輕了他的疼痛,但并不能去除病根,他時時還是處在極度的痛苦和昏昏沉沉之中,已經無法正常理事。

  “你得發誓,忠于額老張,如果背叛,你的祖先在地下不寧,你的后代,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永遠永遠不得翻身!”

  但張獻忠還是有點不放心,令劉志發誓。

  “是。”

  劉志跪在地上,臉色肅然,用一種忠心無比的聲音說道:“我張志,永遠忠于義父,聽義父話,為義父赴湯蹈火。若有違背,我列祖列宗在地下不寧,子孫后代,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永遠永遠不得翻身!”

  見劉志說的毫無猶豫,張獻忠這才放心了。

  三天后。

  張獻忠迷迷糊糊的醒來,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隱隱好像是有水滴落在自己的額頭上,他睜開眼睛,使勁望去,果然,是有水滴不斷的從上方落下,如溶洞巖水一樣,一滴一滴的落在他額頭上。

  “恩?”

  隨即他看清楚了,是有一個人擰著濕布子,在他頭上揮灑。

  再凝神望,他看清楚了,居然是劉志。

  劉志一臉獰笑,正用濕布淋他的臉呢。

  張獻忠的頭腦登時就是一清。同時他也才發現,自己的雙腳雙手都被捆住了,已經是動彈不得。

  一瞬之間,張獻忠明白了,怕什么來什么,劉志叛了他了!

  張獻忠憤怒的大叫:“狗崽子”

  雖然手腳都被捆住了,但張獻忠嘴巴卻還是自由的,劉志居然沒有堵住他的嘴。

  “小三子!石成!”

  張獻忠呼叫自己的親兵。

  但沒有人回應。

  雖然他還在自己的帳篷里,看起來一切如舊,但他平常一喊必到的兩個人,此時卻是沒有回應。

  只有他憤怒的聲音在帳篷里回蕩。

  劉志沒有阻止張獻忠,他獰笑的按部就班的將濕布子擰干了,淋的張獻忠一頭一臉,狼狽不堪,然后伸手一抓,從旁邊提過兩顆血淋淋地首級來,一手一個,舉高了,亮給張獻忠看,嘴里獰笑道:“小三子,石成,八大王喚你們呢,你們還不快答應?”

  看到兩顆呲牙咧嘴,血跡尚沒有完全干透的首級,張獻忠眼中的狂怒變成了驚駭,小三子和石成都死了,說明劉志已經完全控制了他帳篷內外,他的親兵營也肯定被劉志瓦解,所以劉志才敢如此的膽大包天,肆無忌憚。

  原來,額竟然成了孤家寡人。

  一瞬間,張獻忠滿是悲涼。

  “哈哈哈哈”

  畢竟是有名的大賊,見過的大場面無數,張獻忠眼睛里的狂怒和悲涼,很快就變成了大笑。

  一邊笑一邊贊:“好,好小子,想不到你的手段居然如此高超,連額都被你騙過了!好好好,和你相比,可望就是一頭豬啊。”

  劉志隨手一拋,將兩顆骨碌碌地扔了出去,拍拍手,目光獰笑的望著張獻忠:“孫可望可不是一般的豬,他是一頭兇猛的野豬,若沒有你出手,一時半會我是除不了他的。所以啊,八大王,這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誰讓你連自己的干兒子都信不過、一點小錯就要將他挖心掏肺呢?”

  “哈哈哈哈”

  張獻忠又是笑,兇眼里毫無恐懼,大聲道:“額老早就聽說,你每次都將老子賞給你的金銀,一兩不留的分給屬下,這些天糧草困難,你都是最后一個取食。小三子和額說,你籠絡人心,志向不小,要老子小心你,可惜啊,老子沒有當回事,結果栽你手里了,玩了一輩子鷹結果被鷹啄了眼,真他娘的懊惱。說吧,你要如何處置老子?是要交給狗朝廷領賞,還是殺了老子?”

  “放心,我不會將你交給狗朝廷的!”劉志臉上的笑,漸漸凝固。

  “為什么?”張獻忠好奇。

  劉志咬牙切齒:“因為在這天底下,我第一恨的是你,第二,就是朱家皇帝和李湘云,總有一日,我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好,好有我獻營的脾氣,老子死在你手里也不冤了。”張獻忠大笑。

  劉志慢慢的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用他鋒利明亮的刀鋒映著自己的蠟黃臉,嘴里冷笑道:“義父可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不外乎老子弄瘸了你,你想要報仇,還有,你垂涎老子的位置…”張獻忠笑。

  劉志搖頭:“錯了,看來義父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死的。”

  “為什么?”張獻忠真好奇了,他以為,劉志和孫可望一樣,都操著取而代之的心思,只不過劉志更狠更毒,偽裝更深,他被劉志騙了罷了。

  劉志慢慢蹲下來,將手中的小刀放在張獻忠的眼皮子上。

  刀鋒冰冷,恐懼直入心間。

  但張獻忠卻不懼,依然支著眼皮子,跳都沒有跳一下。

  “你踩瘸了我,鄙視、鞭打于我,是我必殺你的兩個理由,但這卻不是你最大的罪孽…”劉志聲音陰沉。

  “有屁快放,老子最恨磨磨蹭蹭!”張獻忠罵。

  “義父…你還記得鄭小姐嗎?”極怒之下,劉志聲音依然冷靜。

  “恩?哪個鄭小姐?”張獻忠禍害的女人太多了,他根本想不起。

  “就是廬州鄭知府鄭履祥的女兒,你答應過,讓她一直跟著我的,可羅山兵敗,所有女眷都丟后,你卻逼著她為你泡茶、給你暖被窩…”劉志聲音忽然顫抖了起來。

  張獻忠想起來了,隨即哈哈哈的大笑起來:“老子想起來了,那女娃子硬氣的很啊,不服老子,還和老子瞪眼,老子兩巴掌甩過去,就打的她沒有了氣息,給他娘的紙糊的似的…”

  “你記起來了?”劉志也是笑,但卻是獰笑,眼睛的殺意更濃。

  “記起了。老十三,雖然老子被你坑了,但老子還真有點佩服你的隱忍和不擇手段,連替老子吸膿瘡的事,你都能做出來,換做老子,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是下不去嘴的,所以,老子不得不對你高看幾眼,但想不到啊,你所有的一切,居然只是為了那一個女人!哈哈哈哈,太愚蠢,太愚蠢了這天下底什么都缺,唯獨不缺女人,但是成了事,還怕沒有女人嗎?”

  張獻忠大笑著連連搖頭。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像是被侮辱,劉志瘋了一般的嘶吼,蒼白的臉色也漲成了通紅,他手中的刀鋒往下一壓,口中叫道:“她是天上的仙女,人間的潔愛,天下所有的女人加到一起,也不如她一個人。我發過誓的,誰敢傷害她一根汗毛,我就要誰的命!原本她好好的,可你卻害了她…如果不是你,她現在還在我身邊,還活的好好,都是你害了她,你這個臟東西,我要將你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說到這里,劉志激動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眼眼奪眶而出,面目扭曲猙獰,蒸騰的恨意,似乎將整個帳篷都點燃了。

  “哈哈哈哈”

  張獻忠卻還是大笑,即便他的眼皮已經被刀鋒壓出了血,他卻依然不懼,哈哈笑道:“娘求的,把女人看的這么重,不過就是一個不經人事的小崽子…”

  顯然,他還是不能理解劉志的想法。在他看來,女人不過就是衣服,說穿就穿,說扔就扔,哪有什么情義?將女人看成命根子,繼而做出瘋狂的動作,那根本就是傻子。

  “六百一十二天了!”

  劉志咬牙切齒,聲音已經更咽:“你害她已經兩年了,這兩年里,我夜夜都夢見她,她在夢里哭泣,求我為她報仇,我的心都要碎了…”

  說到此,劉志抬起左手,使勁的抓著胸口,滿臉痛苦,仿佛此時此刻,他又看見哭泣的鄭小姐了。

  隨后,劉志猛的睜開眼,獰笑的瞪向張獻忠:“你最會折磨人,這三年跟著你,我也學了不少,今日不知道你想怎么死?…凌遲怎么樣?我一刀一刀剮了你。”

  張獻忠不懼,張著血盆大口,同樣獰笑:“你要凌遲老子?好啊,老子自從起事造反,就已經做好了被狗朝廷凌遲的準備,但狗朝廷沒有這么的能力,臨了臨了,卻是落在你這個小瘸子手里了,小瘸子,要想凌遲額老張,刀得快,手得穩,可別怕老子濺你一身的血啊!”

  “義父教誨的是。”

  劉志拖了一下瘸腿,一字一句:“我一定會小心。保證割夠你一千刀。”

  聲音平淡,但聲音里的仇恨和詛咒,卻讓人不寒而栗。

  張獻忠又哈哈大笑起來:“少嚇唬老子,你現在就動手,老子叫一聲就不是張獻忠!”

  劉志抬起頭,雙手合十,向西天拜了一下,含著眼淚,肅然道:“鄭小姐,你在天有靈,看我如何剮了這個臟東西,為你報仇雪恨!”

  “磨磨蹭蹭干什么?還不快動手,老子皮癢的很!”張獻忠瞪眼。

  劉志也不再說,拉過馬扎,在張獻忠身邊坐下,目光掃視,獰笑道:“義父,我們從哪里開始呢?”

  “隨你他娘的便!”張獻忠罵。

  “嘿嘿”

  劉志嘿嘿獰笑幾聲,說道:“那就是雙腳開始吧。”說著,用手中的鋒利短刃,輕松的將張獻忠的褲子劃成了碎片,露出他兩條滿是黑毛、如猿一般的大腿,隨即,將短刃放在張獻忠的左腳腳腕上,獰笑:“義父,你一定不知道腳筋被挑斷是什么滋味,今日就讓你嘗一嘗…”

  因為腳腕受傷,變成了瘸子,劉志好像對他人的腳腕和腳筋特別有執念。

  “去你娘的!”張獻忠麻子臉兇狠。

  而劉志的短刃已經刺入了他的腳腕。

  劉志猙獰大叫:“鄭姑娘,你看見沒有?”

  張獻忠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巨大的疼痛令他幾乎要暈過去,但他依然咬著牙,笑道:“你他娘的沒吃飯?就不能用點勁,哈哈哈,對對對,就是這樣!爽,真他娘的爽!”

  就像是專業的外科醫師,劉志輕松而準確的挑斷了張獻忠雙腳的腳筋。剛開始,張獻忠還能談笑,顯得無所畏懼,但隨著鮮血噴涌和全身顫栗,他臉色漸漸煞白,冷汗如雨,一句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咬緊牙關。

  張獻忠的血,令劉志興奮,他雙眼里奔涌著報復的快感,眼角又激動的淚光,這么長時間的隱忍和屈辱,為了就是這一刻,唯一讓他有點失望的是,張獻忠居然一聲疼叫都沒有他只所以沒有堵住張獻忠的嘴,就是想要聽他的疼叫和求饒,但想不到張獻忠還真是夠硬,雙腳腳筋被挑斷,這巨大的疼痛他居然也能忍耐,從頭到尾,一聲疼叫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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