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圻暗夜襲擊之戰,左夢庚倉惶逃走,他清楚知道,他所做的這一件大惡事,肯定是瞞不住的,當時的太子,現在的新君,一定已經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照大明律,以他的罪過,最少也是一個凌遲,而為了避免這悲慘的結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握兵權,只要手中十萬兵馬在,左營都擁戴他,朝廷就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對左夢庚的心思,朱慈烺看的透徹,轉身道:“傳蔣德璟,李邦華,堵錫。”
很快,三人就來到了乾清宮。
看完軍情司的密報,蔣德璟眼中的憤怒藏不住,說道:“陛下,左良玉生前就跋扈難制,對朝廷陽奉陰違,如今病死,不經朝廷同意,左營眾將就推其子左夢庚為平賊將軍,更扣押南京史可法,膽大妄為,個中推斷,怕是已經有了不臣之心,朝廷須早做提防。”ωωω.九九九)xs(
朱慈烺沉思:“朕留劉肇基在承天,牛成虎在隨州,防的就是左營作亂。”
兵部尚書李邦華頜首,拱手道:“陛下,左夢庚畢竟是左夢庚,而不是左良玉,他沒有左良玉的影響和統率力,左營的那些將領,大部分也都是扯虎皮拉大旗,臣以為,公開反叛,他們肯定是不敢的,怕就是左夢庚盤踞襄陽,禍害百姓,甚至暗中相助張獻忠,攪亂湖廣的平賊大計。”
殿中三臣,李邦華年紀最大,資格最老,也是最穩重的,從最崇禎元年的兵部侍郎,整飭京營開始,到現在入閣,為兵部尚書,他經歷多多,兩次沉浮,于兵事和財政,多有建樹,是現在朝中不多的穩重之臣,因此,朱慈烺才會召他入閣。
李邦華今年已經七十有一了,但精神依然矍鑠。
朱慈烺點頭。
蔣德璟卻依然憂慮,又道:“但也不可不防,臣以為,應密令孫傳庭和馬士英,做好應變的準備。左夢庚雖然可惡,但此時尚不宜和他撕破臉,如果他的奏疏真到了京師,朝廷不如準他所奏,但卻令左夢庚進京謝恩,如果左夢庚進京,自然不多說,如果左夢庚不肯進京,朝廷也就有了婉拒他的理由,左營那些總兵副將,也就說不出什么。然后朝廷再一一分化,借剿賊之名,將左營各部,一一從襄陽調離,兵不血刃,謀平左營之亂,也是有可能的。”
朱慈烺點頭,蔣德璟所說可行。
李邦華也頜首。
朱慈烺最后又看向堵錫。
雖然是被任命為戶部侍郎,主管錢糧,但朱慈烺對堵錫的倚重,可不止是錢糧。
堵錫拱手道:“蔣閣老所說,乃是上策。臣補充一點,可追封為左良玉為寧南伯,世襲罔替,左夢庚繼承左良玉的爵位,自然就得卸下兵權,到京師來居住了,如此,名正言順,令左夢庚無話可說,如果左夢庚心虛,不敢到京師,自然也就無法鼓動左營眾將的怨氣。”
蔣德璟和李邦華都微微側目,心中覺得有點不妥,大明的世爵何其珍貴?怎么可以當做是誘敵的手段呢?
但堵錫卻知道,陛下不會在意。
如果左夢庚真答應,真愿意放下兵權,到京師來居住,以后也安分守己,做一個富家翁,看在左良玉的份上,陛下不追究他蒲圻襲殺之罪,放過他,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就這么定了吧。”
朱慈烺沉思:“但是左夢庚的奏疏到了京師,就這么回他,同時給孫傳庭、馬士英密旨,令他們密切注意襄陽動向。”
“是。”
朱慈烺抬頭嘆:“只是苦了史可法,在朝廷詔書到達之前,他怕是要苦一段時間了。”
襄陽。
“不吃!”
史可法生氣的將面前的飯食,全部推到了地上,怒道:“左良玉在哪?讓他來見我!”
一個月了,左夢庚居然還沒有將左良玉已死的消息告訴他,只說左良玉病了,不能見人。史可法漸漸生疑,尤其發現自己行動被限制之后,他對左夢庚所說之話,就更是不信了。
下人不敢回答,草草收拾,就退出去了。
史可法站起身,在堂中焦急的踱步,目光看向堂前堂后,發現看守的軍士一點都不見少,隱隱好像還增加了不少。
想到此,心中不禁更怒。
忽然聽見腳步聲急促,抬頭望去,只見一大彪的人忽然闖了進來。
領先之人披麻戴孝,拄著哭棍,一進堂中就大哭:“部堂,我父帥去世了”
襄陽。
史可法大驚,一看闖進來的正是左夢庚。
左夢庚一身重孝,噗通在他面前跪倒,大哭:“我父帥為國操勞,身染重疾,已經是去了啊”
史可法先是驚,后是呆,他真沒有想到,左良玉會忽然去世,只以為是左良玉是躲著不見他,現在左良玉去世,他立刻想到了接下來的大問題,那就是,接下來左營誰理事?如果是左夢庚,事情就不妙了,左夢庚在蒲圻襲殺太子殿下,雖沒有成功,但卻也是殺頭的重罪,原以為可以說動左良玉,曉以利害,令左良玉交出左夢庚,太子殿下再從寬發落,這樣一來,君臣兩義,一場禍事就可以消泯于無形,但現在左夢庚成了左營之主,他又如何能說服左夢庚自己交出自己?
最可怕的是,左夢庚如果知道自己罪行敗露,會不會舉兵叛亂 想到此,史可法手心不由就冒出了冷汗。
京師。
左營雖然是一個大隱患,有可能掀起湖廣的風暴,但眼下朱慈烺有一件更急切的事。
那就是冊立皇后。
國不可無君,亦不能沒有皇后,尤其是新君。
因為種種原因,朱慈烺在為太子時,并沒有大婚,也沒有海選,現在忽然成了皇帝,皇后問題就成了必須解決的當務之急,在崇禎帝大喪期,禮部就已經開始準備了,但奇怪的是,司禮監卻一直興致缺缺,不怎么配合,現在大喪結束,禮部正要再次催促司禮監,準備派人下江南,為陛下選妃之時,一道詔書忽然從宮中傳出。
隆武皇帝冊封忠良之后,顏靈素為皇后。
消息一出,滿朝轟動。
有禮官認為不妥,立刻上疏反對,并齊聚宮門之前。請皇帝收回圣旨。
他們反對的理由很簡單,就一條,不合祖制。皇后必須層層遴選,由禮部和司禮監確定,豈能皇帝隨意一點,就可以立為皇后?那一來,祖宗家法不就亂了嗎?
對于百官的反對,朱慈烺早有準備。
“大行皇帝喪禮剛畢,朕豈有心情選妃?顏靈素忠良之后,知書達理,正可為后。朕意已決,卿等不必再說了。再有人為此事胡亂上疏者,仗!”
朱慈烺說的堅定。
一部分官員都悄悄地退了回來,但也有一部分不長眼、或者想要拍馬屁的憤青,繼續上疏糾纏。說什么陛下應該下令海選,廣納嬪妃,為皇家綿延子嗣。
“世宗皇帝曾經為了大禮儀,廷杖百官,朕雖不愿,但今日卻也不得不為!”
朱慈烺毫不客氣,全部庭仗。
這一來,朝臣們才都老實了,人人都知道,新君雖然仁慈,但也是睿智果決,言出必行,想要他收回說出的話,發出的命令,儼然是不可能。
三天后,紫禁城內舉行了隆重的皇后冊封大典。
顏靈素頭戴九龍四鳳冠,身穿鳳袍,接受群臣朝拜,
群臣山呼:“吾皇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數學之術,皇后學的怎樣了?”
大典結束,攜手回到坤寧宮,鳳冠霞帔的顏靈素好像是更美了,朱慈烺望著她笑。
顏靈素回一禮,也是笑:“有所成。”
“那朕就考考你…”
前世為老師,數學自然不在話下,而朱慈烺教授顏靈素數學,可不是為了找尋前世老師的感覺,而是要顏靈素將后官這一大攤子都擔起來,不但要梳理后宮賬目,為后宮建立近現代的財務制度,也要看看這煌煌地紫禁城,里外這么多的太監和宮女,一年要多少消費?如果精簡,如何才能最有效率,也事半功倍的完成?而且被遣散的太監和宮女,如何在出宮之前,學習一技之長,不至于因為生計而流落街頭…這樁樁件件,都是朱慈烺交給顏靈素的任務。
治國者,必先治家,家不能治者,何談治國?
當日,宮中一連有兩條消息傳出,第一,說皇后遵從圣旨,要遣散一批宮女,而且和過往都是遣散年老宮女不同,這一次遣散的卻是年不過二十的年輕宮女,更不同的是,每一個被遣散的宮女,不但都有十兩的賞賜銀,而且其中不愿意返回原籍、或者家中已經無人者,皆由張皇太后做主,許給京營中的有功將士。
京營之中,凡無有家室的年輕將士,百總以上,皆可報名。
消息傳出,京師轟動。
誰都知道,能過選入宮的,都是眉清目秀的良家女子,過去,除了少數的幸運者,能得皇帝垂青,成為妃嬪,大多數的人都是年華虛度、青春耗盡,年老才被放出,只是到那時已經是老樹枯柴,無人可要了,有的甚至一生不出,死后,一把火被燒成灰燼,香魂斷絕,無人知她們來過。現在皇后大發慈悲,將她們從宮中放出,于她們是幸運,對于那些沒有家室的京營勇士,同樣也是幸運。
如此,他們對皇帝的忠心,就會更加保證,感激皇帝恩德,上了戰場,也會更加英勇。
群臣聽聞之后更驚。這什么意思?張皇太后這是要當媒婆嗎?
而明眼人都知道,這怕不是張皇太后,而是皇后,甚至是陛下的意思。
第二,皇后娘娘在太監和宮女中,挑選了一百個會讀書寫字的,一人一把算盤,成立了一個叫“審計監”的地方,開始對宮中歷年的賬目和每日開銷,進行清理和核實。
什么?太監和宮女拿著毛筆和算盤一起做事,這成何體統?
有糊涂的言官上疏,對皇后在宮中一系列違反祖制的做法,表示不滿。
但他們上午上疏,下午就被召到宮門前廣場,錦衣衛如狼似虎,噼里啪啦,一陣庭仗。
群臣明白,皇后的威嚴不可侵犯,皇帝陛下對皇后維護的很呢。
也就在這一日,朱國弼駱養性薛濂張世澤楊士聰張縉彥蔣秉忠孫永成王德化吳崇烈等人被押赴刑場執行死刑。
京師轟動,刑場被擠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要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國公侯爺、尚書侍郎,錦衣衛指揮使和內廷王公公,今日是如何人頭落地的?
一干人,還沒有到刑場,一個個就已經是嚇的癲傻,有的甚至已經是尿褲了,口中都呼喊冤枉,一會又哭先帝,只有駱養性和吳崇烈兩人還算剛烈,咬著牙,一言不發。
車輪轔轔之中,不知道他們是否想起了過往的富貴?又或者是后悔當初的選擇?
“午時三刻已到,”監斬官抽出令簽,往地下一扔:“斬!”
法號吹起。
穿著紅衣的劊子手,拔了死囚頭上的死標,鬼頭刀高高舉了起來。
刀光落下。
人頭滾滾。
血光飛濺,血腥之氣彌漫天空。
刑場周圍掀起一陣呼喊。
也就是這一日。
京營征討湖廣的滾滾大軍,在陳奇瑜楊爾銘的帶領下,回京了。
沈陽。
明國崇禎帝病逝,隆武帝繼位,重處勛貴的消息,已經是傳到了沈陽皇宮。
“隆武…”
多爾袞站在地圖前,臉色陰沉:“心夠狠,野心也夠大啊。”
“傳洪承疇,范文程,祖可法,令他們研議國書,恭賀明國新君繼位。同時向明國傳達我大清的好意,只要明國交還被俘的大清勇士,重開邊貿,以山海關為界,我大清愿意和明國停戰,永不犯界。若是不從,我大清必起兵入關,直取北京!到時,他隆武可就悔之晚矣了!”
“嗻。”
“再傳令,從庫中再撥一批糧草布匹給蒙古八旗,尤其多付一成給宣府張家口外面的浩齊特左右旗和什克騰、林格爾部旗!”
聽令的乃是蘇克薩哈,聽到此令,他微微驚異的抬頭:“主子,戶部府庫中的糧草布匹可沒有多少了啊。”
“再沒有多少也得撥,穩不住蒙古草原,我大清就熬不過這幾年!”多爾袞的心念毫不動搖,聲音冷靜的說道:“立刻去傳!”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