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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鞠躬盡瘁

  面對崇禎帝的責問,馮元飚無法回答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回答,馮元飚當然知道吳甡對左良玉的憂慮,也知道吳甡是在等京營,但他卻不能直接回答崇禎帝,因為以崇禎帝的聰明,何嘗不知道吳甡是在等京營?但左良玉猶有五萬人,為什么不能先帶左良玉去救援呢?

  不止崇禎帝,朝中清流也有意見,認為吳甡太謹慎、太膽小了。

  內外巨大壓力之下,吳甡終于是頂不住了,六日前軍報送到京師,說,吳甡已經督帥左良玉的四萬大軍連同一萬秦兵,救援武昌去了。

  朱慈烺隱隱有點擔憂,京營的兩萬精銳尚需要十天左右,才能趕到武昌戰場,這中間,吳甡能不能完整有效的指揮左良玉,穩定局面呢?

  只要能穩住當下的局面,等兩萬京營趕到,加上左良玉和孫傳庭派去的一萬秦兵,擊潰流賊,解圍武昌。還是是很有希望的。

  朱慈烺不擔心雙方的戰力,他最擔心的時間,如果在這期間,武昌守軍頂不住流賊,或者有什么其他大變,情勢就會變得糟糕;其次是糧草,湖廣久戰,百姓疲憊,糧草輜重的供應,十分艱難,而無糧則必敗,這一項則是考驗南京戶部籌集糧餉和各地糧草轉運的能力。

  最后,照張獻忠擅長游擊的風格,當官軍援軍大舉趕到,壓力足夠時,他一定會撤離武昌,轉往其他地方,吳甡能不能堵住張獻忠,令他無法繼續逃竄,也是戰事成敗的關鍵所在。不然解圍了武昌,張獻忠又圍了九江,官軍疲于奔命,時間成了,必然重蹈楊嗣昌的覆轍。

  除了吳甡的奏報,朱慈烺也把鳳陽總督馬士英、安慶巡撫方孔炤的奏報,擺在燈下,再結合這幾天的軍報和湖廣地圖,仔細思索對于軍政和用兵謀略,他自認是不如吳甡的,他強過吳甡的,只是做為一個穿越者,攜帶而來的,關于前世的一些歷史記載,以及大明剿匪失敗的慘痛教訓,這些問題,日常和吳甡談論之時,他都有意無意的透給了吳甡,希望能對吳甡有所幫助。

  “李定國…”

  而想到湖廣,想到張獻忠,朱慈烺腦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閃現李定國的名字。

  他不希望李定國這樣歷史上的抗清英雄死在官軍的刀鋒之下,但他更不希望,官軍為李定國所敗,矛盾之中,只能希望李定國為官軍所擒,或者自己的書信能起一點的作用,李定國幡然醒悟,棄暗投明,歸于吳甡帳下…雖然有點太理想了,但朱慈烺內心里真是這么期望的。

  “呀。

  殿門輕響,幽香淡淡。

  朱慈烺心中有溫暖,抬頭看,正是顏靈素走了進來。

  顏靈素一身素衣,端著一碗羹湯走了進來,見到太子抬頭,她臉上又飛起了紅暈…

  清晨。

  朱慈烺早早起床,在母親畫像前上香祭拜,并念了母親最喜歡的一段法華經,然后回到側殿書房,在窗戶前就著晨光,專心看書,自從守孝開始,最大的好處就是每日睡眠比較充足了,清早不必上早朝,不必到京營巡視,上午聽老師講課,下午在后院跟著王輔臣練習騎馬射箭,鍛煉身體,生活變的規律起來,同時的,朱慈烺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強壯起來,畢竟今年他已經十七歲了,又勤于鍛煉,不論身高還是體魄,都比同齡人高大強壯許多。

  殿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恩?”

  朱慈烺抬起頭,這個時間點,應該是詹事府詹事黃道周和左庶子馬世奇出現的時間,他們兩人都是四平八穩的性子,天大的事情,也不會跑這么急。

  人影閃現,果然不是這兩人,而是主管機密的太監于海。

  “陛下,軍情司湖廣飛鴿急報!”

  于海臉上有汗,手里捧著的信封上,粘著三根雞毛。

  這是情況緊急的表示。

  朱慈烺騰的站起,接過于海手中的信,然后撕開了看。

  只看了兩行,朱慈烺就臉色大變,身子搖晃了一下,手一松,信紙飄飄灑灑地掉在了地上。

  “殿下?”于海急忙上前,要攙扶他。

  朱慈烺卻是推開于海,雙手捂臉,無語凝噎起來…

  兵部。

  “八百里急報”

  “什么?”

  “左良玉在漢陽大勝,收復漢陽,擊潰了流賊,但湖廣總督吳甡卻不幸遭到了殘留流賊的襲擊,自刎殉國了。”

  “啊…”

  兵部老尚書馮元飚跌坐在椅子里,面無死灰,隨即劇烈的咳嗽,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部堂!部堂!”

  內閣值房。

  聽到吳甡身死的消息,三輔蔣德璟楞在原地,許久才跺腳叫了一聲:“鹿友啊”眼淚奪眶而出,他和吳甡是好友,想不到京師一別,竟難以再見。

  京營。

  參贊張家玉正在校場上和張名振較量劍法,兩人刀光劍影,斗的甚是激烈,雖然是三榜進士,但張家玉的劍法,卻一點都不弱,張名振需要打起精神,不然還真有可能被他戰敗。

  正激烈處,湖廣消息忽然傳來。

  張家玉收了劍,向南拱手,眼眶泛紅的說道:“吳部堂,走好。”

  湖廣總督殉國,兵部老尚書病重難起的消息,迅速就震驚了朝堂,也震驚了京師,相比之下,漢陽大勝倒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乾清宮。

  崇禎帝憤怒的將塘報仍在了地上。

  風吹進。

  光潔如鏡的地板上,到處都是翻卷的信箋。

  內閣五輔包括兵部戶部工部加上都察院等朝中重臣急急進攻面圣。兵部馮元飚病重,因此只有兵部的兩個侍郎,張鳳翔和張縉彥到場。

  “漢陽勝了,但吳甡卻沒了…”

  崇禎帝臉色發青發紫,他憤怒的看著殿中的群臣。

  無人說話,所有人都低著頭,大明督撫一級的官員,死在流賊手中的,已經有傅宗龍和汪喬年,現在又多了一個吳甡,而且和傅宗龍汪喬年不同的是,吳甡是在打了勝仗的情況下,被流賊所乘,說起來就更是讓人可惜和噓噓。

  隱隱地,眾臣心中有懷疑,吳甡之死,怕不是那么簡單,或許又是一個被武將們坑死的督撫。

  但這種懷疑誰也不敢說出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誣陷在外帶兵的武將,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吳甡是不錯的,雖然被流賊所乘,但沒有丟朝廷的臉!傳旨,禮部商議謚號,贈太子少保,蔭封子孫為世襲錦衣百戶,公祭、公葬!”崇禎帝道。

  “遵旨。”

  “漢陽雖然勝了,但武昌之圍依然沒有解,張獻忠的流賊大軍,依然還在武昌城下,你們說,朝廷該怎么辦?”崇禎帝道。

  一片靜寂,眾臣都被崇禎帝憤怒的眼神和狂躁的情緒,嚇的屏氣凝息。

  崇禎帝先看向了年輕的兵部侍郎張縉彥。

  張縉彥早有準備,立刻站出,拱手道:“陛下,如今兩件要緊事,一是穩定湖廣的防務,武昌,承天,德安決不能再有失。左良玉擊潰流賊,收復漢陽,馬士英到達鄲州,劉肇基的精武營和臨洮總兵牛成虎的秦兵,也已經到武昌附近,正在官軍全力出擊,一舉擊潰流賊的好時機,但吳部堂卻不幸殉國,此時此刻,朝廷最要緊的是立刻確定湖廣總督的繼任人選,以率領官軍,全圍獻賊!”

  張縉彥的話,令崇禎帝稍微欣慰,他目光看向內閣五輔,意思是,湖廣總督,你們可有人選推薦?

  首輔周延儒沉思不語,眼角的余光卻是瞥向了次輔陳演雖然是次輔,但陳演的聲望比三輔蔣德璟差得遠,因此他事事和首輔周延儒站在一起,以壓制三輔蔣德璟。

  陳演會意,站出,向崇禎帝拱手行禮。用謹慎小心的聲音說道:“老臣以為,可令鳳陽總督馬士英為湖廣總督,就近指揮,率領京營、左良玉黃得功和劉良佐,同心協力,擊潰獻賊!”

  三輔蔣德璟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陳演所說,其實乃是周延儒的意思。

  馬士英原本是罪吏,能復出成為鳳陽總督,乃是周延儒大力舉薦的結果,因此,馬士英是實實在在的周黨,自從馬士英成為鳳陽總督,表現還算是差強人意,因此旁人也說不出什么,但馬士英卻絕不能成為湖廣總督,因為左良玉和馬士英素來不睦,尤其浮山之戰,左良玉更是認為馬士英坐視不救,才會有浮山之敗,為此,左良玉連續上疏三次,彈劾馬士英。但都被周延儒壓下了。

  將帥不和,左良玉對馬士英滿是憤怒和鄙夷,如何肯聽從馬士英的調遣,并配合打勝仗?

  于是蔣德璟立刻站出,向崇禎帝行禮:“陛下,馬士英雖有一定干才,但卻不宜為湖廣總督,前番浮山之戰,左良玉已經對馬士英多有不滿,任馬士英為湖廣總督,左良玉焉能心服?即便強壓,到了戰場之上,也難免會生出齷齪,因此臣以為,馬士英為湖廣總督,還需要慎重考慮。”

  陳演轉對他:“馬士英和左良玉此前確有不快,不過大敵當前,朝廷可以派人調解,我相信,兩人都有放下芥蒂的智慧。再者,武昌危急,戰事已經到了最后關頭,不用就在武昌的馬士英,又有何人可以統籌湖廣戰局?”

  “可令孫傳庭急赴武昌,以為湖廣總督。”蔣德璟道。

  “但陜西河南呢,據兵部塘報,闖賊又聚起了兩萬多人,河南動蕩。再者,時間來得及嗎…”陳演反問。

  蔣德璟也早已經想到了對招,拱手道:“陜西河南的局勢,尚在可控之中,臣舉薦甘肅巡撫呂大器接替孫傳庭為三邊總督,調孫傳庭為湖廣總督。至于時間,臣以為,可令馬士英暫時督師湖廣,攝領眾軍,待孫傳庭趕到,再行交接,如此,陜西湖廣都可以兼顧。”

  陳演搖頭:“馬士英自從起復以來,一直對獻賊做戰,經驗豐富,不用馬士英,卻用其他人,沒有道理。”

  “馬士英才能不足,又和左良玉有隙,擔不起湖廣總督的擔子,用之,將帥不和,大軍隱患重重啊…”

  次輔和三輔爭執,崇禎帝看向了首輔周延儒。

  周延儒這才出列,用他沙啞穩重的聲音說道:“闖賊雖然去年開封之敗,元氣大傷,但影響猶在,前番十二年,沒有斬草除根,致使闖賊死灰復燃的前車之鑒,不可以再犯。因此老臣以為,孫傳庭不宜輕動,還是要以剿滅闖賊、安穩河南陜西局勢為第一。”

  雖然沒有直接說,但儼然是否定了蔣德璟的建議。

  “呂大器之才,或許不如孫傳庭,但安定陜西河南,臣以為是沒有問題的。至于軍陣做戰和剿賊經驗,放眼朝堂,怕是沒有人能比過孫傳庭。湖廣總督,非孫傳庭莫屬!”蔣德璟堅持己見。

  馬士英是周黨,呂大器是東林,至于孫傳庭,則是介于兩者之間,在陳演和蔣德璟爭辯,為國舉賢任能、獻言獻策之中,卻也隱隱透出了一些其他含義…

  御座上,崇禎帝皺著眉頭,臉色鐵青的不說話湖廣總督事關重大,周延儒陳演和蔣德璟所說,各有道理,一時他也有點拿不定主意。想到浮躁處,他眼神更焦慮。

  太子府。

  朱慈烺寫完了最后一個字,放下了筆。

  “殿下,你真的不再想想了嗎?”

  右庶子瞿式耜站在他面前,一臉無奈和憂慮。

  朱慈烺捧起面前奏疏,最后檢查了一遍,臉色凝重的說道:“守孝是大義,但剿滅流賊,令國家歸于太平,國泰民安,更是大義。身為太子,我責無旁貸。”

  瞿式耜長嘆一聲,苦笑的說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國喪期間,陛下和朝臣,怕是絕不會同意殿下帶兵出京,南下平賊的!”

  “馬士英不足用,孫傳庭不可輕動。”

  朱慈烺目光沉沉:“不論用誰,湖廣和陜西的局面,怕都是會有巨變,因此,我不得不提醒陛下,再者,我大明并非沒有奪情的先例。過去有張居正,不遠有楊嗣昌,盧象升亦戴孝出征,臣子可以奪情,太子又為什么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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