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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火船

  “上岸,殺!”

  但建虜的攻擊并沒有停止,渡河戰,就是死命戰,有進無退,長官的命令和身后的戰鼓聲是他們的催命符,建虜軍法嚴厲,沒有軍令,擅自后退者,立斬不赦,因此,雖然明軍炮火猛烈,岸邊幾乎難以接近,接近就死,但漢軍旗士兵還是呼喊著,舉著盾牌,從木筏跳入水中,涉著淹過小腿的河水,一邊拼命破壞,清除岸邊的拒馬和鹿角,一邊聚集成陣,用盾牌做掩護,用鳥銃和弓箭做攻擊,向拒馬后不遠,躲在胸墻后的明軍對射還擊。

  “火罐,火罐”

  有明軍將官大聲呼喊。

  于是,民夫兵紛紛從胸墻口站起,將點燃的火罐,投向靠近的木筏。他們的目標不是傷人,而是燒木筏。

  所謂的火罐,其實和手雷差不多,乃是明軍的傳統武器,手掌大小的陶罐,里面裝桐油,點燃了引線,投擲出去,砸到木筏上,陶罐破碎,著火的桐油噴撒開來,引燃木筏,一個兩個肯定是不行的,但數量如果足夠多,將木筏變成火海卻也可能。

  萬余的民夫兵,有三千人的任務是投擲手雷和火罐,手雷沖人,火罐沖木筏。

  在登陸的建虜兵看來,從土墻后面飛出的黑乎乎地東西,不論手雷或者是火罐,對他們都是極大的阻礙,甚至比鳥銃更令他們頭疼,因此在用盾牌護衛的同時,他們拼命的張弓搭箭,向從土墻后閃起的民夫兵連射。

  通州。

  幾十艘漕船停在碼頭邊,每艘船上都站著兩個船夫,新任巡檢司百總段彪站在碼頭上,握著刀把,紅著眼珠子,高聲喊道:“就是你們了,誰他嗎也不許推三阻四,不然,以通虜論處!”

  段彪原本只是一個小小什長,堵錫見其有勇有膽,破格提拔他為百總,此次火船重任,堵錫交給了他。

  船上的船夫都嚇的哆嗦。

  通虜是重罪,不但自己,連家人都會被株連。

  “但朝廷不會讓你們白干!”

  段彪提高聲調,再道:“堵大人說了,操火船的勇士,一人賞銀二十兩!”

  船夫們微微騷動。

  二十兩,那可是他們好幾年才能賺到的工錢啊。

  段彪揮手:“開箱,發銀子!”

  站在他身后的兩個巡檢司軍士立刻打開了擺在了碼頭上的一口銀箱。

  箱子一開,銀光閃閃。

  這可是正宗的雪花銀,是厘金局原本要上繳戶部的厘金稅,但現在被厘金局的堵錫大人臨時截用了。

  發銀子的乃是堵錫的親隨李吳。

  段彪第一個領銀子,他用袖子包了十幾錠二十兩的銀子,跳上第一艘火船,也是最大的一艘火船之上,和其他火船不同,這艘火船除了兩名操船的船夫之外,另還有十個巡檢司的軍士,相當于是一個小型戰船,段彪將十幾錠分給眾船夫和軍士,說道:“你們十人乃是我巡檢司的精銳,膽子大,水性精良,今日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們的了。”

  說罷,段彪走到船尾,對著后面的火船大吼:“領了銀子,就跟著我段彪向前沖,誰他么也不許后退!再說一遍,放了火,燒了建虜的木筏,就跳船游到岸邊,官軍自會接應你們,如果有人敢提前放火跳船,壞了堵大人的大計,我段彪絕不會饒他!”大手一揮:“出發!”

  運河邊。

  戰事越發激烈。

  剛開始,明軍還占據優勢,將沖上岸的建虜打的七零八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卻漸漸達成了平衡,原因有兩個,第一,剛才虎蹲炮一次發射,雖然瞬間掃倒了不少的建虜兵,但虎蹲炮散熱慢,裝填一次需要很長時間,因此,其后的時間里,虎蹲炮只是零星響起,再難以大規模的集射了,冒著火星的手雷和冒著火光的火罐,雖然依舊連續不斷的從胸墻后擲出,但沒有了虎蹲炮的威力橫掃,只靠手雷和火罐卻也難以壓制洶涌上岸的建虜兵。

  第二,雖然拔除拒馬和鹿角的建虜兵不住倒下,但登陸的建虜兵卻逐漸在增多,并憑借人數的優勢,不斷向明軍傾瀉火力,胸墻后的明軍開始出現重大傷亡,特別是臨時招募的民夫兵,他們不善格斗,能使用鳥銃弓箭的也不多,因此,投擲手雷和火罐就成了他們主要的助守方式,但在一個個手雷飛到建虜頭上,給建虜造成重大傷亡的同時,投擲的民夫兵卻也是紛紛中箭,鮮血染紅了胸墻…

  望樓之上。

  戴著烏紗,穿著藍色官袍的堵錫扶欄而立,冷靜的觀望著戰事的進展,雖然戰事危急,建虜的兩百具木筏已經靠了岸,原本的隔河攻擊,變成了灘頭防衛戰,于守方大大不利,但他卻一點都不慌,或者說,他不敢慌,他知道,河岸邊的將士和民夫們都在看著他呢,如果他慌了,跑了,即便是太子的精武營,怕也是會不戰自潰,因此,他必須堅持。

  在一眾軍士之中,身穿大明官袍,站在望樓上的堵錫有點顯眼,對岸的建虜都猜他是指揮官,因此,有不少大炮轉而瞄向了他,“轟轟轟…”不斷有炮彈在望樓周邊落下,望樓已經成了一個危險的所在,親衛和家丁要護衛堵錫下樓,但堵錫卻堅決不肯。

  “大人,剛剛得到的消息,通惠河的對岸,有建虜兵馬和旗幟出現,楊守備怕是抽不出多少的援兵啊,”腳步聲響,中軍上了望樓,急急向堵錫匯報。

  堵錫點頭,肅然說道:“知道了,告訴賈悌和李正光,要他們一定堅持住,援兵馬上就到!”

  這時,建虜又有了新動作。

  見攻上去的第一波已經穩住了陣腳,建虜中軍,白色團龍大纛之下,軍旗搖動,在岸邊列陣的朝鮮仆從軍發一聲喊,一齊向前,將剩余的一百多個木筏全部投入了河中,接著,朝鮮仆從軍和第二批漢軍旗士兵跳上木筏,向西岸壓來。

  運河不過七八丈寬,兩個木筏就將近六丈,一前一后,幾乎就接住了,只需要再擺渡兩丈多,后一個木筏上的建虜士兵就可以跳到前一支之上。

  運用木筏,建虜可以連續不斷的增兵,即便明軍還在固守,岸邊的拒馬鹿角還沒有被清除干凈,但沖到河邊,跳下木筏的建虜士兵越來越多,明軍的防守將會越來越吃力,眼見的已經有一段河岸邊的拒馬鹿角被清除干凈,建虜兵蜂擁從這處缺口上岸,不過隨即就是一片慘叫,并不是因為拒馬之后就是壕溝,而是因為精武營的鳥銃兵一個集射,將沖在最前的一百人打的血肉橫飛。

  明軍修筑在岸邊的矮墻,距離河岸只有三十步,這樣近距離的擊發,身穿單層棉甲的漢軍旗士兵,根本難以抵擋燧發槍的威力,一些較為單薄的木盾也擋不住。

  沖入缺口的建虜士兵倒下一片,不過后面的人卻依然繼續突進,舉著盾牌,鋪設木板,試圖越過壕溝,靠近胸墻。旁邊的三門佛朗機炮急忙調轉炮口,連續猛轟,這才將進入缺口的建虜士兵轟退,但一路被轟退,更多的缺口卻被建虜打開,拒馬鹿角在建虜優勢兵力的拆除下,不斷的被推倒,更多的建虜士兵,直接踏上了河岸。

  而明軍的炮火,也不再瞄向河中的木筏,轉而對準了河岸灘頭,可惜轟擊了這么久,炮管都已經發紅,很多大炮已經無法繼續再轟擊,只能眼睜睜看著拒馬鹿角被拆除。

  幸虧還有手雷,從天而降的手雷和明軍密集的鳥銃,給建虜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每一個拒馬之前,都倒斃浸泡著建虜的尸體。

  但建虜兵涌涌不斷的跳上木筏,后援不斷,而手雷和火罐也逐漸匱乏,這樣下去,運河終究是不可守。

  “協鎮,援兵呢?再這樣下去,就守不住了呀”

  一個保定兵的把總向副將賈悌哭喊。

  “滾你嗎的,再亂我軍心,我宰了你!”

  賈悌紅著眼珠子,手持強弓,在射倒一名建虜的同時,轉身對著把總怒斥。

  危急情況下,保定兵和精武營的差距就顯現了出來,面對蜂擁上岸的強敵,保定兵已經現出了慌亂,但精武營卻依然鎮定,鳥銃兵按部就班的以胸墻為守,向建虜射擊,長槍兵盾牌兵手拿武器,靜靜守在胸墻后,貓著身子,隨時準備格殺,箭矢來去,槍彈如雨之中,眼中或許有恐懼,后輩或許有冷汗,但卻沒有人敢后退,

  罵完把總,賈悌轉頭看向堵錫所在的那個望樓,一臉焦急,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我的堵大人啊,你說的援兵,究竟在哪呢?”

  對岸。

  白色團龍大纛之下,眾多的精銳白甲兵的護衛下,多爾袞站在一處臨時搭起的小臺子上,臉色嚴肅的望著對岸老實說,對岸明軍的火力和戰力,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明軍火力竟然如此兇猛,尤其是那種不使用火繩的燧發槍,就像多鐸曾經向他描述過的那樣,果然是威力不凡,近距離的情況下,漢軍旗的單層鐵甲,根本難以抵御,被打的血肉橫飛。

  怪不得多鐸去年在玉田遇到挫折,如果明軍的火器足夠多,城池夠堅固,大清的確是難以攻克。

  不過渡河之戰的總體戰局,卻是在多爾袞的預料之中。

  就強渡來說,只要登陸的兵馬足夠,并且在灘頭站穩腳跟,勝敗就已經是底定,明軍戰力孱弱,所憑借的不過就是犀利的火器,只要大清勇士拆除鹿角,越過壕溝,殺到他們面前,明軍一觸即潰,全軍敗逃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眼前的戰局激烈,大清勝利在望,因此多爾袞的心思,卻不完全都在戰局之上,他心里一直都有回頭的念頭,想要看一看,在他身后不遠,在一個更高臺子上觀戰的黃太吉,究竟還在不在?

  昨夜,就在定下聲東擊西的策略,給各部傳令的同時,黃太吉忽然又大流鼻血,雖然黃太吉封鎖消息,只有兩黃旗的近衛,和漢臣范文程、張存仁知道,但多爾袞卻還是通過一個秘密的渠道,獲知了這一重要消息。松錦之戰時,為了馳援前線,黃太吉親率援兵,從沈陽出發,日夜不停,其間就曾經大流鼻血,據說,連接了兩大碗,甚是駭人,不過黃太吉咬牙堅持住了,最終帶兵趕到了松錦,逆轉了松錦戰局。

  如果黃太吉當時死在了半途,松錦之戰的結果,肯定就會改變。

  而昨夜,黃太吉又流鼻血了,而且一流又是兩大碗,隨軍的御醫說,這是黃太吉憂思過度、心力操勞的結果,需要靜養調理,但大軍入塞,作為皇帝和統帥得黃太吉,怎么有機會靜養調理?此時帶兵返回遼東,更是不可能,所以必須堅持。為防軍心動蕩,也為了防止其他人的叵測之心,黃太吉嚴密封鎖了消息。

  為防被黃太吉看破,多爾袞只能假裝不知道,但心中的那一絲混雜著竊喜的擔心,卻是難免…

  “主子,你快看!”

  多爾袞心思正搖動,身邊的蘇克薩哈卻忽然叫了起來。

  多爾袞抬頭望去,只見運河的上游,忽然出現了白帆。

  白帆之下,自然就是船只。

  幾十艘揚著白帆的小船,正從上游急速而下。

  秋冬多刮西北風,上游正在西北處,小船揚著風帆,順風而下,速度奇快。

  這些小船沒有掛旗幟,也不像是戰艦,但多爾袞瞬間就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

  “快,攔住他們!”

  多爾袞大吼。

  建虜中軍立刻傳令,搖動令旗,又派遣快騎到前方上游,命令岸邊的建虜兵阻止河中船只的繼續南下。

  但運河七八丈,建虜無法直接攻擊到河中的船只,只能使用岸邊的火炮轟擊,而就在火炮裝填瞄準之中,行在最前的那艘大船,已經沖到了木筏之前,和后面的小船不同,這艘船不但更大更高,而且船頭包鐵,乃是通州厘金局巡檢司,專門用來查緝私船的巡捕船,速度較快,但有私船在運河逃稅,被它撞上,八成就會傾覆。

  實際來說,巡捕船也不過是一個小船,但在運河之中,卻顯得足夠大了。

  站在木筏上的建虜士兵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他們紛紛張弓搭箭,向巡捕船射去,但卻阻止不了,只能眼看著巡捕船沖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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