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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崇禎之怒

  不能駁回太子的命令,但京師防守兵力又不足,這可怎么辦?

  很多朝臣都快要被逼瘋了。

  “馮部堂,”蔣德璟急問道:“此種情況,兵部可有預案?”

  馮元飚咳嗽著說道:“太子殿下調走了一萬精武營,看似很多,但并非不可補,前番招募義兵之時,我等朝臣和勛貴的家人都被赦免,兵部以為,京師勛貴的家丁,朝臣家中的青壯,都可以上城頭,以彌補兵力的空缺…”

  “啊?”此言一出,在場朝臣都是色變,隨即一陣喧嚷。

  “我以為可!京師危急,人人都應該出力,沒有什么好推脫的。”蔣德璟的高聲壓過現場的喧嘩,事情緊急,他已經將宮門外廣場當成是早朝的大殿了。

  “老夫也以為可!”左都御史李邦華道。

  “凌某家中有轎夫四人,親隨兩名,皆盛年,都可上城樓,甚至凌某自己都可以挽弓,建虜若敢來,定殺他一個七零八落!”大理寺卿凌義渠也站了出來,挽袖子,聲音慷慨的說道。

  文官如此,在場的勛貴自然也不能不表態,尤其是協助太子,署理京營的英國公張世澤,撫寧侯朱國弼,恭順侯吳惟英,三人都表示愿意將府中家丁和青壯,全部送上城頭,協助大軍守城。

  不管內心真實情感如何,三人說的都是慷慨,

  不過也有朝臣小聲議論,認為追回出京的精武營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各府家人再多,也抵不上精武營的精銳。

  眾人難有一致意見,嗡嗡議論之中,目光都望向了首輔周延儒。

  周延儒卻是鎮定,老井無波,眉眼低垂的說道:“急什么?還沒見陛下呢,一切都等見了陛下再說吧。”

  卯時到,一直靜寂的宮門終于是緩緩開啟。

  原本,應該是首輔周延儒先進,然后官員魚貫,但駙馬都尉鞏永固今日卻是顧不了那么多了,宮門一開,他就第一個沖入,健步向前狂奔。群臣的議論他都聽到了,焦急之中,驚恐就更多。他知道,如果不能快點見到陛下,一旦早朝開始,陛下在殿上震怒,事情怕就會無法收場。

  很快,正在乾清宮廊柱下侍立的龍驤衛和小太監,就看到暗夜凌晨之前,全身披甲,一臉急色的駙馬都尉鞏永固疾步匆匆地出現在殿門之前,雙膝下跪,高聲請求覲見陛下,然后便被召了進去,再然后皇帝陛下憤怒的聲音,一聲聲地從殿中傳了出來。

  “一萬精武營,一千神機營,朱慈烺,好大的膽子!朕的兵,就是讓你這么調的嗎?難道你忘記了朕是怎么說的嗎?”

  “私調京營兵馬,你眼里還有朕這個君父嗎?”

  “京南五百里,幾十萬的百姓…用你教朕嗎?運河防守,朕難道不重視嗎?”

  “朱慈烺,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以為打了兩個勝仗,就可以為所欲為,目無君父,把朕的話,當成是耳旁風了?”

  “還用了太子印,這什么意思,逼著朕吞下這個苦果嗎?”

  “朕雖不肖,但也不會受你要挾!”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你又怎么知道建虜不會攻擊京師?”

  “機關算計,膽大妄為,皇明三百年,何曾有這樣的太子?”

  “擅權,這就是擅權啊”

  崇禎帝憤怒的聲音,伴隨著摔碗碟的聲音,從殿中不住傳出。

  從龍驤衛到里里外外的大小太監,所有人都被嚇的噤若寒蟬,雖然天子一怒,伏尸百里,有點不現實,但這個時候誰犯到“寸”點上,被拖出去杖斃卻是極有可能的,因此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只恐在這個時候犯什么錯誤。

  在崇禎帝噴灑怒氣之時,鞏永固不住的為太子辯解,但卻被崇禎帝狠狠打斷,最后,鞏永固甚至悲聲而泣,將額頭放在地上,砰砰砰地不住的猛磕:“陛下,太子殫精竭力,所做的,都是為了大明啊。運河防線,朝廷先后投入了四萬兵馬,五萬民夫,山東兵和河南兵正急急而來,如果不能頂住建虜的第一波攻擊,被建虜攻破,所有的一切便都將化成流水,隨運河滾滾而去了,一旦運河邊的四萬兵馬被建虜擊潰,我大明將再無還手之力,河間府怕也不可守,余下時間將任由建虜施虐,江北之地,必然狼煙滾滾,十二年的悲劇,將會重演啊”

  “所以他就擅自命令,調精武營出京,他眼里還有沒有朕?”崇禎帝怒。

  “殿下并非有意,只是軍情緊急,建虜已經在砍伐樹木,打造木筏了,渡河就在今明兩天,今日凌晨出發,尚能將兵力分配到運河,如果是明日出發,那就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運河之戰了啊…”鞏永固又磕頭。

  “狡辯!”

  崇禎帝怒不可遏。喝道:“朕讓你跟隨太子,是讓你看著他,衛護著他,不是讓你為他狡辯的!”

  “陛下…”

  “住嘴!回府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命令,不得邁出府門半步!”崇禎帝道。

  鞏永固大哭:“臣…遵旨。”拜了一下,起身失魂落魄的去了。

  鞏永固走后,崇禎帝的怒氣依然難消,在殿中踱步,怒道:“太子在永定門,一會來見朕,告訴他,不必了,朕不想見他!朕也管不了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踱了幾步,又吼道:“傳旨,召內閣,兵部馮元飚來見朕!”

  很快,內閣五個輔臣和兵部尚書馮元飚來到了乾清宮。

  平常這個時間,已經是早朝開始了,但今早崇禎帝卻是破了例,沒有去往皇極殿參加早朝,而是先在乾清宮舉行一次緊急密議。太子調兵了,京師怎么辦?調兵要不要追回來?太子要怎么處置?一個個問題都盤旋在崇禎帝的腦中,他憤怒的急切的想要找到答案。

  雖然憤怒,但崇禎帝的腦子還是留有一絲清明的,他知道這些問題不能在早朝上公開議論,一旦公開,就再無挽回的可能,還是先召集重臣商議,有了基本的主意,再上朝也不遲。

  內閣五臣加上兵部尚書馮元飚快要乾清宮時,正遇見駙馬都尉鞏永固流著淚,一臉是血的從玉闌干前走過,眾人拱手見禮,鞏永固卻恍似未見,失魂落魄的走了,眾臣相互一望,心中都是發緊,都知道崇禎帝一定是雷霆大怒了,連長駙馬都如此,他們這些臣子就更是要小心了。

  乾清宮中,御臺之上,“敬天法祖”的匾額下,崇禎帝正負著手,怒氣沖沖地來回踱步。

宮中三大太監,司禮監掌印王之心,秉筆太監王承恩,提督東廠太監王德化  三人躬身站在御臺下,都是大氣不敢出。

  一般情況下,三人不會同時出現在御前,由此可知,今日情況,是何等的嚴重?崇禎帝的怒氣,又是何等的洶涌?

  “你們說,怎么辦?”

  六個重臣進殿后,崇禎帝才在御座坐了,然后將太子的奏疏,甩給他們看。

  六人一一看完,臉色都是凝重。

  太子奏疏說的清楚,建虜渡河之戰就在這兩到三天,但山東兵和河南兵都無法及時趕到,運河危急,必須立刻增加防守兵馬,以阻建虜渡河,而在運河之戰前,建虜沒有跡象、也沒有意愿向京師發動進攻,因此,京師兵馬多也無用,調出一萬精武營,一千神機營,加強運河防守,乃是眼下唯一的救急之策。

  而如果建虜攻擊京師,所有兵馬都會立刻回援,作為太子,他將親自坐鎮城頭,決不容京師有失。

  至于京師防務,太子有詳細的說明。

  “京師雖大,但要守的其實只有兩面。”

  “楊軒的五千戰兵營主守通惠河,而通惠河從通州直到京師東便門外,除非建虜突破通惠河,否則,建虜兵馬便無法攻擊東便門往南的城門,因此南城不需要布置重兵,又因為掘開了永定河和拒馬河,城西河水泛濫,道路泥濘,建虜也無法大規模的攻擊西城,西城留部分兵馬即可;唯有北城墻和東城墻有可能會遭到建虜的攻擊,應重兵防守。這其中,東面的朝陽門,東直門,東便門,北面的安定門、德勝門是防守的重點,兒臣以為,以精武營主將劉肇基為統領,留守京師的一萬精武營為主,一萬六千左柳營為輔,善柳營右柳營協助,再加上新招募的義兵,京師高大堅固的城墻,拒守東北兩面城墻,京師防務雖不敢說固若金湯,但卻也絕非建虜輕易所能攻破的。”

  “建虜雖兇殘善戰,但精武營,善柳營,左右柳營,經過兩年的錘煉,早已非過去的孱弱之師,他們的家人又都在京師,面對建虜攻城,一定會拼死而戰,兒臣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讓陛下和京師百姓失望的。”

  “再者,兒臣以為,非要最后,建虜不會輕易攻擊京師。”

  注,元朝時,通惠河原本是可以通到北京城里的,現在積水潭就是當年的碼頭遺址,后大明在北京建都,擴建北京城,北京南城墻向南移,從萬寧橋到崇文門外的河道都被圈到了城里,不能再通漕運。遂將漕運改到東便門外的大通橋下,船上貨物,用馬車運入城中,天啟年后,通惠河日漸淤塞,現在漕船連東便門都到不了了,只能到通州。

  雖然不能行船,但河水和河道仍在,此次大明以運河為攔阻,構筑防線,又關閉了天津閘門,抬高了水位,通惠河比過往寬廣了不少,楊軒的戰兵營駐守通惠河沿線,不停的在河岸邊布置鹿角拒馬,挖掘壕溝,每日動用的京師民夫都在數萬人,又配備大量的火器,因此,朱慈烺對通惠河防線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只要通惠河不失,建虜大軍就無法攻擊南城門。大明,主守北城和東城即可。

  最后,太子在奏疏里說道:“京師無虞,運河軍情一刻都不能耽擱,兒臣不得不臨時決斷,從京師抽兵,事先并未稟報父皇,乃兒臣之罪,兒臣愿一力承擔,待安排好防務,兒臣會親自到父皇面前請罪…”

  六人看完,都是默然。

  就軍事而來,太子所說,并非沒有道理。二十萬大軍,南城一萬,西城兩三萬,剩下的兵馬全部擺在東城和北城,配以城頭的紅夷大炮,加上勛貴文臣的督守,其防守能力,絕對不容小視。不說現在善柳營和左右柳營都經過了殿下的嚴格操練,就是崇禎九年十一年,建虜兩次入塞之時,建虜也沒有敢攻掠京城。

  當然了,九年十一年之時,建虜總兵馬都沒有超過十萬,現在卻將近二十萬。

  因此,京師并非穩如泰山,這一點,陳演等人心里是有不同意見的。

  見群臣看完奏疏不說話,崇禎帝怒道:“都說話啊,在朕的面前裝啞巴嗎?”

  六人卻依然不敢輕易發言,你看我,我看你,都等對方第一個發言。

  事關太子,崇禎帝又怒氣正盛,一言一行都有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嚴重后果,不是攻訐太子,就是惹的崇禎帝大怒,因此誰也不敢貿然發言,人人都在心里仔細斟酌,力求不出岔子。

  見無人說話,且在場的都是閣老,只有自己這一個尚書,官職最低,于是花白胡須的兵部尚書馮元飚第一個站出來,向崇禎帝拱手行禮:“陛下,老臣以為,殿下對京師防務的看法,是沒有錯的,在固守通惠河、掘開永定河拒馬河的情勢下,建虜大軍不攻京師則已,如果攻,只能攻擊我東城墻和北城墻,以京師二十萬人馬來算,應可以應對。”

  “現在太子殿下雖然臨時調了一萬名精武營出京,京師兵力出現空缺,但剛才老臣和幾位閣老已經商議過了,英國公撫寧侯恭順侯也同意,認為只要迅速詔令各家勛貴的家丁和朝臣家中的青壯,編列成軍,差不多能補上這一萬人的缺口。雖然不如精武營的精銳,但總可以救救急。”

  崇禎帝更怒:“家丁仆人能和精武營的精兵比嗎?聽你的意思,太子從京師調兵是沒有錯了?朕不該責怪他?”

  旁邊三個大太監,王之心和王承恩都嚇了一跳,眼露惶恐,王承恩的額頭更是冒出了冷汗,王德化雖然也惶恐,但躬身垂手的不經意中,他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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