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663章 錦州多爾袞

  這一夜,馬紹瑜和袁樞宿在寧遠城中,終于是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但錦衣衛都指揮使李若鏈卻夜不能寐,他急于想要將高文采傳來的消息,告知太子殿下,于是第二天天不亮,他就一人三馬出了寧遠,急急返回關內了。

  馬紹瑜和袁樞上午離開,回京師復命,而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兵部武庫司郎中成德就帶著兵部的命令趕到了寧遠:吳三桂立刻整兵,率軍入關,進行操演!

  接到命令,遼東巡撫黎玉田非常吃驚,眼下已經是九月,建虜隨時都可能會進犯寧遠,加上建虜錦州換了守將,以多爾袞好戰的脾氣,今冬必然會有動作,這個時候不增兵寧遠也就罷了,怎么可以抽調寧遠的精銳騎兵入關,進行什么操演?而且還是由吳三桂親自領軍,那寧遠的防務,不就危急了嗎?

  朝廷這是干什么?

  最初之時,黎玉田是反對的。

  不過成德帶來的不止有兵部的命令,還有崇禎帝的一道密旨,他不敢不從,加上對于寧遠的防務,吳三桂也早有安排,留下了副將楊坤和一干擅長步戰守城的將領,步兵一個沒有帶,入關的全是騎兵,而從吳三桂“摩拳擦掌”的表情看,吳三桂顯然是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情報的,無奈,黎玉田最后只能同意。

  不過在給朝廷的奏疏中,他還是直言不諱說出自己的擔心。

  黎玉田隱約的已經猜出,寧遠的大動靜,吳三桂的入關,可能都是太子的戰略謀劃,這應該也是今年皇太子親到寧遠,并和吳三桂深夜密談的原因。因此他措辭很是謹慎。

  從解圍開封,到擊退建虜入塞,太子殿下的戰略目光和軍事謀略,已經是得到了證明,從崇禎帝到下面的普通官員,都已經將太子視為了洪承疇之后統兵的最佳人選,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對吳三桂被調入關很是不滿,黎玉田也不敢公開反對,只能小心的說出自己的擔憂,以作為寧遠真的遇上了危機,他被朝廷降罪責罰的托詞。

  和黎玉田相反,接到命令后,寧遠總兵吳三桂立刻就動了起來,召集眾將,分配防務,準備率領最精銳的三千五百名寧遠騎兵秘密入關。

  對于入關操演的詳情,除了吳三桂本人,他手下的將領連同遼東巡撫黎玉田都是不知道的,因此和黎玉田一樣,他手下的將領也頗有驚疑,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時候要進關?

  吳三桂不解釋,只嚴令執行。

  何止黎玉田?遼東督師范志完對兵部抽調寧遠和山海關的精銳騎兵,入關操練,心中也是十分不滿,誰都知道,寧遠依仗的是吳三桂,山海關依仗的是馬科,現在朝廷將這兩人連同他們麾下的精銳騎兵調入關內,造成寧遠山海關空虛,一旦建虜大兵來襲,那該如何是好啊?

  出了問題,他這個遼東督師必然逃不了責任。

  但同樣的,他也隱隱猜出,這是太子的大戰略,兵部既然敢下這個命令,想必陛下也已經是同意,因此最后他和黎玉田的選擇一樣,不敢公開反對,只能上疏朝廷,表達自己對寧遠防線的擔憂。

  兩個文臣,范志完黎玉田兩人的反對,以及山海關和寧遠當地軍民的擔憂,太子朱慈烺早有考慮,因此他早早就和兵部尚書馮元飚商議,并向崇禎帝討了一道密旨,要求吳三桂和馬科在帶兵入關時,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即便是軍中的將士,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只能告訴他們,這是一次秘密演訓。

  為此,馮元飚專門派了武庫司郎中成德到寧遠督辦。

  吳三桂和馬科走后,黎玉田和范志完兩人統兵堅守寧遠和山海關,不論朝廷內外局勢如何,都要做到不動如山。

  朝廷命令如此,范志完和黎玉田只能遵從。

  三天之后,九月初八,吳三桂安排完了寧遠的防務,于當天夜里,率領三千五百名精銳騎兵,悄悄出城,入關前往秦皇島…

  第二天,錦州城。

  自從祖大壽投降,交出錦州城之后,建虜不但完整接受了這座遼東要塞,繳獲了城中大量的火炮火藥,其中只巨型紅夷大炮就有六門,是建虜歷次戰役中,繳獲紅夷大炮數量最多的一次,最重要的是,跟隨祖大壽投降的有名有姓的總兵副將一共就有十幾人,精兵近萬,等于大明錦州的精銳,一夕之間,全部變成了建虜的兵馬,現在建虜將這一萬人分散打碎,揉到各個漢軍旗之中,即補充了兵力,也防止了錦州守軍的再叛。

  錦州城是遼東最堅之城,大明朝廷花費百萬兩銀子打造,是為遼東第一鎮,現在卻為建虜做了嫁衣大明日后若是想要收復遼東,錦州堅城將是橫亙在大明將士面前的第一道雄關。

  黃昏時分,在原明錦州總兵府,現在建虜在錦州最高統治衙門里,一個留著辮子,身穿常服的年輕建虜勛貴正負手站立,仔細觀看掛在墻上的一副明國遼西地形圖這原本屬于祖大壽,地圖上的很多小點,原本也是大明機密,但現在都變成建虜的戰略資源了。

  落日的余暉正灑在年輕勛貴的臉上,他臉色堅毅,身材雄健,不但英武而且極有氣勢。

  原來正是建虜睿親王多爾袞。

  “寧遠昨晚有動靜,有一支兵馬出寧遠,往山海關去了…”吳三桂昨天半夜離開了寧遠,雖然行動極端隱秘,刻意選擇半夜,不過建虜的游騎偵探,好像還是嗅到了一丁點的風聲,幸虧相隔甚遠,中間隔著好幾處的城寨,建虜偵騎無法判斷兵力的多少,不然如果讓他們探知到從寧遠調出的是三千五百名精銳騎兵,回報多爾袞,那以多爾袞的智謀和謹慎,說不得就會猜出明軍的用意。

  具體人數不詳,所以多爾袞也就無從判斷明軍的真實意圖,畢竟寧遠是前線,兵馬調來調去,其實也是正常事。

  兩個多月前,吳三桂忽然帶兵離開寧遠,后來知道,原來是迎接明太子去的,等明太子離開,消息傳到錦州時,多爾袞微微驚異,想不到一向孱弱的朱明皇族,居然出了一個這么膽大的皇儲,居然敢跑到遼西前線來,對明太子贊許的同時,心中卻也好生懊惱,早知道明太子會到寧遠,他帶兵出擊,說不得會有半路襲擊、生擒明太子的機會呢。

  多爾袞是一個謹慎的人,雖然判斷不出寧遠忽然調兵的用意,但卻意識到其間的不尋常,于是他立刻加派偵騎,前往寧遠周邊,想著抓到幾個“舌頭”,嚴刑拷問們,以知道昨晚寧遠調兵的真相。

  加派的偵騎下午派出,現在還沒有回來。

  多爾袞時而踱步,時而在地圖面前駐足沉思,思索的都是遼西的攻略之策和昨晚寧遠異動的原因。

  在他身后,一個年紀和他相仿,身穿正白旗鎧甲的瘦高將領悄然而立,目光隨著他身影轉動,屏氣凝息的等待他的吩咐。

  殿堂內靜謐無聲。

  只有多爾袞的腳步。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打破了這一片的寧靜。

  瘦高將領轉頭向堂門口,也就是聲音來源處怒視而去,心說沒有允許,誰敢亂闖睿親王的后堂,是不想活了嗎?不過當見到沖進殿堂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風塵仆仆,穿著鑲黃旗鎧甲的建虜將領時,他眼中的怒意立刻就消失了大清八旗,兩黃旗由皇帝親領,皇帝的貼身近衛也都是來自兩黃旗,而現在沖進來的身穿鑲黃旗鎧甲,正是大清皇上的近侍,不問用,他一定是來傳遞大清皇帝的最新旨意或者是緊急軍情的,銜有圣命,自然可以隨意闖入。

  鑲黃旗將領疾步匆匆來到堂中,到多爾袞身后單膝下跪,叩道:“奴才伊成格拜見睿親王。”

  多爾袞轉頭看他:“你怎么來了?”

  伊成格是黃太吉身邊的心腹近侍,一般不輕易離開黃太吉身邊。

  伊成格恭恭敬敬地回答:“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向睿親王稟報,皇上已經決意親自領兵征明,各隊兵馬都已經從沈陽出發,十日后,就可以到喀喇沁草原。其中,豫貝勒統領鑲白旗為先鋒…”

  旁邊的瘦高將領聽的臉色一變,心想,啊,皇上已經離開沈陽,我大清這就要入塞了?

  隨即又一喜,豫郡王重新被起用了,太好了!

  多爾袞和多鐸是親兄弟,也因此,他們兩人分別統領的兩白旗最是親近,多鐸去年入塞失敗,不只鑲白旗沮喪,連著正白旗也感到臉上無光。

  現在,聽聞多鐸被起用,重新領兵,身為多爾袞心腹親信的瘦高將領從心底里為主子感到高興。

  多爾袞卻臉色不變,對伊成格傳遞的信息,一點都不驚奇,不管是黃太吉親自領兵征明,還是弟弟多鐸重新被起用,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中,他臉上沒有歡喜,更沒有感激,只微微透出了一點沮喪。

  去年入塞失敗,作為主帥的多鐸不但被削去了郡王爵,降為貝勒,而且還被罰去了八個牛錄,補償給入塞受損的正紅旗和鑲藍旗。

  降去王爵的處罰其實并沒有什么,多鐸是努爾哈赤最喜歡的幺兒,不論貝勒還是親王,都不影響他的地位,但罰去八個牛錄,卻是實實在在的懲罰,永遠都回不來了,多鐸和阿濟格兩人都是憤恨,認為黃太吉是借故在削弱兩白旗也就是他們兄弟三人的力量。

  多爾袞心中當然也是這么認為的,不過比起阿濟格和多鐸,他更沉穩,也更遠謀,不管心中怎么想,他口中從未吐出過對黃太吉的任何惡言,在多鐸被貶之時,阿濟格站起為多鐸鳴不平,其后又屢屢為多鐸求情,請求黃太吉放出多鐸,令多鐸到陣前立功,但他卻從始至終都保持沉默,一個字也沒有為多鐸說過。

  黃太吉將他支出沈陽,到錦州前線來鎮守,他也毫無怨言。

  聽說,黃太吉私下里贊他識大體。

  多爾袞只所以這么隱忍,一來他天生就是沉穩內斂的脾氣,二來他清楚的知道,大清再次征明,已經是箭在弦上了,而作為睿親王,從小被人稱為“墨爾根戴青”的人,他想要再次擔任征明大將軍,率領大軍入塞,以重新振作,因為多鐸入塞失敗,而被壓制的兩百旗。

  在這之前,由多爾袞領兵,而不是黃太吉親征明國,是建虜眾臣工們心照不宣的想法,原因很簡單,所有人都知道,黃太吉身體不好,且過于肥胖,騎馬不便,去年松錦之戰的危機關頭,黃太吉從沈陽帶兵馳援,日夜趕路,途中連流鼻血,差點暈倒,從那以后,身體就每況愈下,實在不宜再領兵出征了。

  而黃太吉之后,最能帶兵的就是多爾袞,多鐸兵敗之后,建虜親貴間就有一種抱怨:如果是睿親王領軍,大清去年就不至于灰頭土臉的退回沈陽了…

  所以大家都認為,多爾袞征明,皇上坐鎮沈陽,以為后援,是最佳選擇。

  這些話,黃太吉當然聽到了一些,不過他不為所動,堅持要親自領兵。

  “明太子乃是大清的勁敵,非朕親自出馬不能降服。”

  “爾等不必再勸,朕心意已決。”

  這是黃太吉在崇政殿上的兩大理由。

  見黃太吉心志堅定,眾臣只好同意。

  在黃太吉的激勵下,老邁的代善也提出要隨軍出征,以為去年戰死在潮白河邊的正紅旗勇士報仇。

  建虜親貴大部分都跟隨,只有鄭親王濟爾哈朗留守盛京。

  對黃太吉親自統兵的決定,多爾袞微微有點失望,不過卻也不意外,他早就已經看出“八哥皇帝”對明太子的忌憚和明國可能會恢復元氣的憂心忡忡,如此之下,帶兵親征,討伐明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皇上還說,吳三桂的寧遠兵至關重要,請睿親王無論如何,也要將他禁錮在寧遠城,使其不能入關,而同時,睿親王的正白旗主力卻需要按時趕到喀喇沁草原。”伊成格繼續道。

大熊貓文學    崇禎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