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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綠蘿之死

  太子府側門前,管事太監杜勛正帶著府中女官在階前迎接。

  燈籠光亮下,只見杜勛臉色灰敗,皺著眉頭,好像是發生了什么事?

  但朱慈烺太累了,根本無暇注意到杜勛的表情,在眾人的簇擁下,他直接入府,準備休息。

  “噗通…”

  剛進到后殿,杜勛忽然跪下了:“殿下,奴婢有罪。你交給奴婢的差事,奴婢辦砸了。”

  “嗯?怎么了?”

  朱慈烺淡淡問,雖然心底十分厭惡,但表面上他對杜勛并沒有惡感。另外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給杜勛去做了。

  “殿下令奴婢遣散那十個宮女,奴婢照做了,原本想著今日就把她們送出府去,不想那個叫綠蘿的,昨夜…竟然在房中懸梁自盡了…”杜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出來。

  “什么?”

  朱慈烺吃了一驚,轉身怒視杜勛。

  綠蘿是定王朱慈炯喜歡的姑娘,自從被周后送到太子府,定王朱慈炯就開始悶悶不樂,朱慈烺答應妹妹坤興公主,要將綠蘿送回弟弟定王朱慈炯的身邊。為了完成這個誓言,他焦急腦汁的在周后面前撒謊,好不容易才得到周后的同意,準他放十個宮女出府。

  原本以為事情到這里就可以結束了將綠蘿混在這十人之中,一起送出府去,再給綠蘿安排住處,最后適時送到宮中,等于是完成對坤興的承諾,也能讓弟弟定王高興起來。

  為了保密,他并沒有告訴杜勛實情,只說其他九個宮女可以任她們離去,但綠蘿卻一定要妥善安置。

  但想不到,這么點小事,杜勛竟然是辦砸了。

  想到弟弟定王朱慈炯那羞澀內斂的表情,妹妹坤興期盼興奮的眼神,朱慈烺胸中的怒火就有點壓不住,他對弟弟妹妹的一番好意,都被杜勛這個混蛋給破壞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會自縊?”

  不過朱慈烺并沒有暴怒斥責,而是冷靜地問。他要知道,綠蘿怎么會忽然懸梁?

  “據同房的幾個宮女說,聽到自己要被送出府去,綠蘿就呆呆地,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沒有在意,誰也沒有想到,半夜她會忽然爬起來,用一根白綾了結自己…”杜勛哭。

  “為什么?是有人欺負她嗎?”朱慈烺冷冷問。

  “不,奴婢已經查過了,沒有人欺負她。聽和她關系最親近的一個小宮女說,綠蘿昨天晚上一直在輕聲念叨: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出去了我能去哪里?我可怎么辦啊?”杜勛道。

  朱慈烺的心立刻發緊,問道:“她沒有家人嗎?”

  “她是揚州人,但家里早已經沒人了…”杜勛回答。

  朱慈烺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想要將綠蘿送到定王朱慈炯身邊的心思是好的,但卻忘記了,綠蘿是人,而不是一件物品,綠蘿有自己的想法和擔心,從皇宮到太子府,又要被太子府遣送到民間,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情況下,她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十分恐懼在這兵荒馬亂,災疫橫行的時代,一個柔弱的小女孩被驟然推到百姓中間,等待她的必然是死亡。

  綠蘿的恐懼很正常,遺憾的是,不論自己還是執行這個計劃的杜勛,都沒有想到去安慰綠蘿,以至于綠蘿在驚懼惶恐中,選擇用白綾結束自己的生命…

  朱慈烺呆呆,心里滿是自責:是我害了這個女孩啊…

  見太子不發怒,杜勛更加惶恐,以為太子殿下正在醞釀更大的怒氣,于是急忙辯解道:“都是下面的奴婢誤事,奴婢已經將他們全部抓了起來,狠狠責罰…”

  杜勛雖然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什么要把那個叫“綠蘿”的宮女送出太子府,安排到外面的庭院居住,但從太子鄭重其事的態度卻也能猜出綠蘿的重要性,因此今天早上,當聽說綠蘿懸梁自縊之后,他氣的暴跳如雷,恨不得將做事的小太監活撕了,其后他將和綠蘿同房的幾個宮女和昨夜執勤的太監都抓了起來,全部施以處罰。

  杜勛的辯解把朱慈烺從愧疚的海洋中拉了回來。

  愧疚也沒有意義了,關鍵是后續的處置。

  “你怎么責罰他們的?”朱慈烺冷冷問。

  “女的二十鞭子,男的二十板子。”杜勛回。

  朱慈烺皺起眉頭:“只因為他們沒有看好綠蘿嗎?”

  杜勛叩首在地,不敢吱聲。

  朱慈烺目光轉向唐亮:“去看看把人都放了,有傷治傷,有病看病,以后在我太子府,除非是謀逆犯上,否則一律不得重罰。”

  “是。”唐亮去了。

  杜勛還是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朱慈烺看他一眼:“綠蘿尸體現在在哪?”

  “已經挪出去了,就在事先安排的那間庭院里。”杜勛回答,太子府是儲君居所,不能停死人的,早上發現綠蘿一死,杜勛就急急令人挪了出去。

  朱慈烺嘆道:“好生看守,沒有本宮的命令,暫時不要動她的尸體。”

  “是。”

  “下去吧,這事不怨你,是本宮考慮不周,”朱慈烺道。

  “謝殿下,謝殿下”杜勛激動的連連磕頭,他沒想到太子會這么輕易的放過自己,他原以為自己一定會受到重罰,想不到太子居然沒有治他的罪。

  朱慈烺懶得再看他,現在他只憂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向坤興和定王做解釋?

  以坤興的脾氣,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哭鼻子的,定王會更加沉默和郁郁。

  朱慈烺很頭疼,即便收到趙敬之傳來的好消息,他也高興不起來。

  紫禁城。

  睡夢中的定王朱慈炯忽然驚醒,滿頭大汗的坐起來,叫道“綠蘿”

  早上。

  朱慈烺少有的睡了一個奢侈的懶覺,因為已經臨近年關,早朝取消,不用在天還沒有亮,黑漆漆地時候就趕到紫禁城上早朝了,這忽然來臨的幸福,令朱慈烺第一次感覺到了大明清晨的美妙。

  在府中用完早飯,聽了蕭漢俊的密報,知道在順天府的監督下,今日天不亮,京師各大糧行都按照昨夜的約定,將糧米運送到京惠商行在京師的十二家店鋪,不管是賣煤的,還是賣布的,今后三天里,全部賣糧。因為人手不夠,京惠商行不但臨時招募了一些伙計和意愿者,而且還請了順天府衙的兵丁現場維持秩序,到現在,售糧已經進行了半個時辰,總體秩序良好。因為是十二處店鋪同時售糧,百姓們可以選擇的地方比較多,比起前幾日的擁擠,情況已經改善了很多。

  朱慈烺微微松了一口氣,不過他依然不敢大意,令軍情司提高警惕,秘密監督各大糧商的運糧的情況,但有人若虛作假,反悔了,以少沖多,要立刻回報,然后老賬新賬一起算,將他們偷逃厘金稅的罪責從重從嚴的進行處罰。

  但如果糧商們都老老實實,那么案子就暫時壓下雖然從通州查出了很多徽州糧商偷稅漏稅的證據,但朱慈烺并沒有直接交給刑部和順天府,而是選擇再給糧商們一次機會,如果他們這一次表現的好,偷稅漏稅之事就算過去了,比起朝廷的罰銀,他們交出糧食的損失一點都不少。至于遣送他們回原籍,不過就是恐嚇之言,大明經濟社會發展到現在,再想回到洪武年間,嚴厲控制商人,已經是不可能的,而且是違背潮流的,會對國家社會造成巨大傷害。這樣的事,朱慈烺不會做,相反,等風波過去,他還要鼓勵經商,提升商人地位,給于商人應有的尊重,工農商士一體,如此才能激發這個巨大帝國的活力,令國家早日從混亂之中解脫出來。

  “殿下,從早上到現在,有錦衣衛的探子和東廠番子在人群里出現,看樣子,他們對京惠糧行很是關注…”最后,蕭漢俊小聲匯報。

  “不必管他。”

  朱慈烺并沒有再在意,京畿之地,一個京惠糧行搞出這么大的動靜,錦衣衛和東廠不關注才怪呢。朱慈烺一點都不擔心,父皇在得到密報之后,會對此事有什么不滿。

  蕭漢俊匯報完畢,就退出去了。

  朱慈烺又看了剛剛送來的一些邸報,了解了長城沿線的防務和年關之前,各地物價和山西河南賑災的情況之后,約莫時間差不多了,命令備馬,往皇宮而去。

  雖然沒有早朝,但并不表示沒有議事,昨天時間有點晚了,關于逃稅的獎懲制度和后續的細節并沒有討論完畢,今日要繼續。內閣,刑部,督察院和吏部官員都要到御前應對。

  就像預料的那樣,在紫禁城前面的大街上,朱慈烺看到了首輔周延儒的轎子。

  作為首輔,每日上朝除了家丁,另外還有五城兵馬司負責派兵護衛,一行十幾人,從街道另一邊快速而來,當見到太子的馬隊時,他們加快了速度,搶在太子馬隊之前到達午門,然后周延儒急急下轎,領著已經提前到達的內閣三員陳演,謝升,蔣德璟,連同刑部張忻,吏部鄭三俊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等人恭迎太子。

  而在太子和首輔都沒有出現之前,群臣正在議論一個話題,那就是京惠糧行向各大糧商借糧,然后平價出售的事情。到現在,太子和京惠商行的關系,已經不是秘密,在場的二品大員都能猜出太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刑部尚書張忻和都察院李邦華更是知道太子“要挾”糧商們的手段,不過比起平價放糧,穩定京師民心物價的大善,太子這一點的小權術,完全可以在接受范圍之內。

  而眾臣都是宦海起伏的老油子,雖然心里明白,但絕口不提太子兩字,只夸贊京惠糧商是“義商”。

  此時,見太子而來,群臣行禮,心中滋味卻是各不相同,有人贊嘆,有人卻覺得太子玩弄權術,耍小聰明,對一國儲君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太子習慣了權術,喜好偏門,以后又怎么可能用正術治國?

  眼前都是二品以上的朝中重臣,朱慈烺下馬,向諸位先生一一微笑致意,然后第一個走進午門。

  周延儒落后他兩步,然后才是諸臣。

  “周老先生,”朱慈烺稍微停了一步,等周延儒跟上來,然后假裝隨意的問:“通州官員的缺,年前應該是補不上了吧?”

  “是。”

  周延儒是首輔,首輔自有首輔的架子,即便是面對當朝皇太子,他也是端著肩膀,挺著腰桿,不卑不亢的回答:“一切都得等年后了,幸好運河冰封,這段時間也不會有貨物運到通州。”

  “通州厘金局位置關鍵,任命的主事一定得是一個清廉有操守,而且有能力的官員。”朱慈烺道。

  周延儒何等聰明,立刻就聽出太子是要向他推薦人選,不過卻不著急搭話,而是等太子繼續說。

  太子抬頭看了一下天,自言自語道:“這個時間,長沙的天氣應該比京師暖和多了吧?”

  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的令周延儒聽到。

  周延儒眉毛一挑,立刻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太子要推薦的人在長沙,而直覺的第一選擇,當然就是長沙知府。

  說完了這句話,朱慈烺加快腳步前行。

  他的話已經說的很透了,以周延儒的聰明,應該知道該怎么做。雖然堵錫擔任長沙知府還不夠三年,依大明官職,尚不到調動和升職的時候,但周延儒是大明首輔,以他的手腕,辦成這點事情,應該不成任何問題。

  老實說,朱慈烺對周延儒是相當不滿的,不說貪墨受賄,只說國政大計的處理上,周延儒就稱不上是一個能相,從去年十月到今年十二月,一年的時間,朝政并沒有大的起色。

  不過就眼下的局勢來說,周延儒是最合適擔任首輔的那個人。歷史上,崇禎帝罷黜并且賜死周延儒之后,后面的幾任首輔都是荒唐無稽之輩,周延儒在朝時,朝堂尚有秩序,崇禎帝的意志尚可以通過周延儒,在朝堂上施行,但周延儒之后,崇禎帝已經無力控制朝堂了,以至于最后在商議南遷之時,明明滿朝文武都知道,崇禎帝想要南遷,但卻沒有人站出來附和崇禎帝,彼時如果周延儒尚在朝,情況或許能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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