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塔山城墻百步左右,估摸著快進入明軍鳥銃和弓箭射程時,使者勒馬站定,扯著嗓子向城頭高喊道:“守城明軍聽著!我家主子有好生之德,不欲過多殺傷,只要爾等開城投降,保爾等不死,如若頑抗到底,城破之后,必雞犬不…”
“留”字沒有說完。
就聽見嗖的一聲,一支羽箭從城頭如流星一般的射出,準確無比的射入使者咽喉,那使者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砰的一聲摔落馬下,掙扎了幾下,動也不動了。
城頭轟然叫好。
小將佟定方放下弓箭。
建虜后陣,眼見使者被殺,鄂碩眼睛里的怒火越來越盛,聲音卻依然冷靜:“擂鼓!告訴孫定遼,夜幕降臨之前,必須填平壕溝!”
“喳!”
建虜眾將轟然答應。
京師,朱慈烺離開皇宮,匆匆去往兵部衙門,他的麻煩解決了,但兵部尚書陳新甲的麻煩卻剛剛開始。杏山塔山撤退之事一旦被朝中的清流知道了,必然會有一場軒然大波,他必須提醒陳新甲,以免陳新甲做出不當的事情。
跟過去不同,撫軍京營之后,朱慈烺可以用京營軍務的名義,光明正大的跟陳新甲見面,不必再閃閃躲躲了。
兵部。
還沒走到兵部,遠遠的就看見兵部衙門口圍著一群人。從官袍的顏色看都是五品六品的小官,只有被圍在中間的那人身穿緋袍,系著玉帶,是朝廷的二品大員。
朱慈烺乘馬而來,一眼就看出,被圍那人正是兵部尚書陳新甲。
呵呵,大明朝真是怪事頻出啊,有人當面攻訐太子,現在還有人把兵部尚書堵在了兵部的門口。
“陳部堂!我大明三百年來,你是第一個棄地不守的兵部尚書,你難道不慚愧嗎?”
那一群五品六品的小官里,有人發出憤怒的吼。
朱慈烺微微吃驚,想不到這么快,杏山塔山撤軍之事,朝臣們就已經知道了。
“這事,你們怎么知道的?”
雖然被圍在中間,但陳新甲兵部尚書的氣勢并不弱,他冷冷的掃著身邊的這些人。
杏山塔山撤軍之事,他是奉密旨而行,因此他一點都不擔心被問責,而對清流言官們的攻擊,他已經忍了很久了,借著這一次的機會,他想要反擊一次。
“謝閣老親口說的!”另一個聲音吼。
謝閣老就是謝升,這家伙的口風一向不嚴,歷史上,陳新甲得了崇禎的默許,跟滿清秘密議和的時候,剛開始事情很機密,朝中無人知道,但不想有一次言官們拜會謝升之時,謝升居然把這事捅了出來,還說,議和是陛下的意思,你們不要胡鬧阻止。
此言激怒了朝中清流,也讓明清議和之事浮出了水面,言官們瘋狂彈劾謝升,令謝升丟官去職。而后,因為陳新甲書童的失誤,不慎將明清交往的書信當成了塘報,抄發了出去,如此證據確鑿,明清議和之事想要隱瞞也是瞞不住了。
言官們憤怒攻擊陳新甲,連帶著還含沙射影到了崇禎帝,而陳新甲也不知進退,在朝堂上被言官們攻擊之時,居然把崇禎拉來當擋箭牌,令崇禎下不了臺,崇禎一怒之下就將他投入大獄。
原本,崇禎并不想殺陳新甲,最多也就是罷職,但不想陳新甲在獄中上書,不知悔改的又把事情推到了崇禎頭上,這一來,崇禎是真不能容他了。最后,陳新甲以一個私通敵虜的罪名被斬首示眾。
這一次杏山塔山撤退之事雖然跟明清議和不同,但同樣遭到朝中清流的強烈反對。而看陳新甲有恃無恐的樣子,完全沒有體會到崇禎戰戰兢兢,羞于面對朝臣的恐懼心理,雖然有密旨,是奉旨行事,但如果朝臣的憤怒太多,崇禎為了平息眾怒,說不定會把陳新甲免職罷官。
而這是朱慈烺不愿意看到的,陳新甲雖然沒什么大才,但勝在聽話,有他在兵部,朱慈烺謀劃的一些事情才可以順利推行,如果換一個兵部尚書,一切就需要重來。
陳新甲冷哼一聲,昂然道:“對不起,此事關系朝廷機密,不是你們應該知道的,各位請回吧,本官還要進宮面圣呢。”
“陳新甲,你有何臉目去見皇上?”一名官員捶胸頓足的喊。
朱慈烺微微驚奇,因為那人居然是吳偉業!
前晚談話之后,吳偉業現在每天都到信王府上班,雖然朱慈烺不怎么見他,但王府的文書處理還有其他的一些瑣事,都是交給吳偉業和王鐸處理,從這一點上說,朱慈烺完全遵照了祖制。
東宮官員主要的任務就是教導輔佐太子,雖然也可以參與朝政,但一般來說,都不會太出風頭,像吳偉業這樣跑到兵部門口,圍著兵部尚書不放的事情,還真是少見。
除了吳偉業,朱慈烺還看到了詹事府左中允林增志。
和吳偉業一樣,林增志也是東宮官員,此時站在吳偉業的身邊,比吳偉業還要氣憤填膺。
除了他們兩人,其他人都是朝中的清流,雖然六部給事中和十三道御史都被派遣出京了,但朝中清流依然很強大。翰林院編修宋之繩、中書舍人陳翔、光祿寺監事林蘭友,都是清流中有名的人物,雖然他們都不是言官,但言官參與的戰役中,他們也經常會插上一腳。
陳新甲要走,但清流們不讓,圍著他要他把事情講清楚,一片吵嚷中,竟然沒有一人注意到朱慈烺。
“太子殿下駕到!”田守信長聲喊。
聽到喊聲,回頭看到皇太子朱慈烺,那些清流這才慌亂的放開陳新甲,列成兩隊,躬身行禮,迎接朱慈烺。
朱慈烺在馬上冷冷掃著他們。
翰林院編修等人還好,吳偉業和林增志這兩名東宮屬官低下頭,根本不敢和朱慈烺對視。
朱慈烺沒有讓他們平身,下了馬,冷冷看著他們,道:“諸位大人都是朝廷的棟梁,有什么話到朝堂上說不好嗎?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圍攻兵部尚書,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