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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朱仙鎮之戰(8)

  “殿下第二擔心的乃是開封的戰局。前日流賊猛攻開封,昨日雖然有歇息,但今日說不定還會猛攻,一旦開封頂不住,優勢的戰局就會變成中局、甚至是慘局。”吳甡道:“但臣以為,經過前日的那場大挫敗,流賊士氣已喪,開封守軍卻是士氣大振,縱使今日流賊再行攻城,怕也難撼動開封城,何況最遲今日黃昏,最早中午之時,闖賊就會收到我大軍馳援開封的信息,震動之下,他必然會撤回攻打開封之兵,往陳留朱仙鎮而來,開封堅守多半日即可,所以臣以為,開封也無憂。”

  朱慈烺又點頭。

  “殿下第三憂是我軍能否順利抵擋朱仙鎮之西,以及落在后面的左良玉的四萬兵馬,能否將大軍所需的補給軍需,及時送到朱仙鎮前線,更重要的是,會不會被流賊隔斷。臣以為,從這兩天的情勢看,流賊對這一代的關注并不多,他們的注意力應該全部集中在杞縣和朱仙鎮一代,所以這一點殿下也可勿憂。”

  說到這,吳甡再次拱手:“以上三點,皆不足慮,殿下心中真正所憂的乃是中牟縣的小袁營。”

  朱慈烺贊道:“先生果然看的高遠,不錯,我的確很擔心小袁營。”

  “小袁營決意歸順朝廷,并且在開封之戰中遵循了殿下的鈞令,率兵猛攻開封,現在已經成功的撤到中牟縣修整,截住了闖賊的退路,殿下為何憂慮?難道是擔憂小袁營會有反復?”吳甡問。

  朱慈烺點頭道:“臨陣倒戈這種事本就不是容易做的,袁時中和劉玉尺兩人雖然有意志,但他手下人未必全部同意歸順朝廷,中牟縣又是闖賊的勢力范圍,一旦消息走漏,闖賊帶兵回援,小袁營就危險了。一旦小袁營守不住闖賊的退路,我軍在開封的勝果就會大大的削弱。”

  “有梁以樟在,殿下大可以放心。梁以樟是史可法的學生,性子剛烈,做事細致,臣以為,他定然可以將此事完成,如果殿下不放心,可派一支兵馬到中牟縣協助…”

  朱慈烺道:“這正是我思索的,先生以為,該當如何派兵?”

  吳甡沉思道:“此處距離中牟縣將近兩百里,騎兵一日半,步兵差不多需要三日,但既然是要攔截闖賊的退路,騎兵是不行的,必須派出精銳的步兵。但中牟縣是闖賊的后方,流賊兵馬分地防守,民心又都向著闖賊,處處都是闖賊的眼線,像咱們這樣,偵騎前行,晝伏夜行,怕是瞞不過去的,所以要想成功的潛到中牟縣,好像只有一個辦法…”

  朱慈烺笑:“先生是說,假扮流賊嗎?”

  “殿下睿智!”吳甡笑:“今日咱們遇到的打糧隊正是一個很好的身份,左營之中,曾經做過流賊的人可有不少,他們熟悉流賊的行軍作戰方式,又會說陜西話,挑一人擔此重任并不難。”

  “先生以為,何人最適合?”

  “馬進忠馬副將。”吳甡想都沒想。

  馬進忠雖然是左營之人,但暫調京營,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的個人能力和忠心,基本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不論是朱慈烺還是吳甡,都對其有相當不錯的評價。

  聽了吳甡的話,朱慈烺下定了決心:“好,那就派馬進忠!”

  黃昏。

  剛剛睡醒的馬進忠被召到太子面前,太子簡單將任務一說,他慨然抱拳:“臣遵令!”

  朱慈烺深深望著他:“葵宇將軍,從通許縣到中牟縣,所經地區都是闖賊統治區域,你等于是孤軍深入,一旦有所差池,必然陷入重重包圍,而我大軍提供不了你任何援助,這一點,你可想明白了?”

  馬進忠字葵宇。

  身材干瘦、臉色蠟黃的馬進忠抱拳:“臣明白,所以臣絕不會讓自己露出破綻,若真被闖賊包圍,臣也必當血戰到底!”

  聲音不高,但很是堅定。

  朱慈烺欣慰點頭:“切切要小心。本宮在開封等著將軍的好消息!”

  馬進忠所部,一共有四千人,其中騎兵五百,步兵三千五,全部都是陜西人,騎兵不說,能長途跋涉的精銳步兵不過六百人,怕是達不到幫助小袁營,阻擊李自成的作用,所以朱慈烺將楊軒的千總隊配給了他。

  在精武營的六個千總隊中,楊軒隊的長途奔襲能力是最強的,這兩夜的奔襲下來,他隊中竟然沒有一個掉隊的。

  馬進忠和楊軒圍在軍案前,看著地圖,由吳甡和參謀司的三位參謀為他們分析講解進軍的路線。

  渡過小沙河,到尉氏縣的邊界,再一路向北,星夜兼程,趕到中牟縣。所有士兵都套上流賊慣常使用的一些軍服,并打上流賊的軍旗,鳥銃槍都塞到馬車上藏起來,遇上其他流賊兵馬,由馬進忠麾下的陜西兵出面應對。

  小沙河,流經通許縣的一條小河流,屬于是賈魯河的分支,久旱無雨的情況下,河水現在只到小腿,趟河就可以過。

  除了行軍路線,參謀司的三位參謀著重向兩人介紹了流賊軍中的一些情況,從人事到各個掌盤最近活躍的區域,以免在路上被其他流賊追問而露出破綻。

  兩人聽得仔細,楊軒不時還會發問。

  “楊軒,你們孤軍深入,切記要聽從葵宇將軍的命令,絕不可任意行事,壞了我軍的大計,聽明白沒有?”臨行前,太子嚴厲叮囑楊軒。

  楊軒是勛貴二代,性子又驕傲,馬進忠卻是流賊出身,朱慈烺擔心他心中會有偏見,到了戰場上不能很好配合馬進忠。

  楊軒抱拳,慨然道:“殿下放心,臣必遵從馬協鎮的命令!”

  朱慈烺點頭:“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如果你能截斷李自成的退路,立下大功,魏闖肯定是要給你送豬了。”

  想不到殿下也會開玩笑。

  楊軒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謝殿下吉言。”

  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朱慈烺臉色凝重,希望馬進忠和楊軒兩人能不負重托,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很快大軍就開拔,朱慈烺率領主力繼續向朱仙鎮進發,馬進忠帶領楊軒部,渡過小沙河,向中牟縣而去。

  其時天色已黑。

  剛上了馬車,朱慈烺就連續收到了兩個不太好的消息。

  第一,駐扎在通許縣城的賊兵忽然向開封撤退了,就好像他們已經知道有朝廷大軍經過通許縣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李自成得到了官軍向杞縣、朱仙鎮進軍的消息,為了收攏兵馬,而將通許縣里的部隊調了回去,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意味著開封之戰  進入了收官戰。

  第二,軍情司在流賊內部發展的一條重要暗線,偽“鄭州知府”王瑀的身份暴露了。昨天下午,一支流賊隊伍忽然包圍了鄭州郊區的小白馬寺,將正在寺中的王瑀抓獲,經過拷問,王瑀的管家和寺中的兩個僧人承認了向官軍通風報信的事實。

  “事發突然,當時李都指揮使正在寺中和王瑀接頭,事發之后,李都指揮使下落不明,臣正在全力找尋和營救…”

  蕭漢俊臉色凝重的匯報。

  李都指揮使,指的就是李若鏈。

  朱慈烺心里咯噔一下,李若鏈可是在明史里唯一寫出姓名的錦衣衛忠臣,這一次該不會是折在鄭州了吧?

  “不惜一切,一定要找到李若鏈!”朱慈烺命令。

  “臣明白。”

  “王瑀的身份,怎么會暴露?”朱慈烺問。

  “臣尚在整理調查,不過應該和流賊在鄭州設置的一個名叫王泗的推官有關。據說王泗是李巖的好友,能擔任鄭州推官也是李巖的推薦,日常在鄭州抓捕官軍細作的工作,也都是直接向李巖匯報。”蕭漢俊答。

  朱慈烺沉默了一下,問:“李巖還是沒有回信?”

  蕭漢俊搖頭。

  “頑固不化。既如此,我們也不必再有期待了。”朱慈烺輕輕一嘆,抬頭看向蕭漢俊:“立刻執行備用方案吧。”

  “是。”

  蕭漢俊急步離開,在幾十匹快馬的護衛下,消失在夜色中。

  大軍前行。

  這一夜,朱慈烺更加緊張,因為每隨著車輪行進一次,距離朱仙鎮的路程就近了一點,到現在他還沒有收到丁啟睿和楊文岳的軍報,不知道兩人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李自成是否已經從開封撤軍,向朱仙鎮而來?

  古代戰爭和現代戰爭最大的不同,就是信息的流通速度,如果是現在,只一個電報,或者是衛星掃描圖,他就可以知道戰事的進展,知道敵人和友軍都行進到了哪里,但古代不行,信息的流通速度和距離的長短成正比,一百五十里之內的消息,他可以在一天之內知道,超過一百五十里,他就只能等第二天了,如果信使在路上出了意外,他甚至可能第三第四天才能知道。

  這種情況下,統帥對戰場的判斷力變的尤為重要。

  優秀的統帥不會等到情報到手,才做出決斷,因為那時戰場情勢可能已經發生了改變,照舊情報做出的判斷,可能已經趕不上新的戰場形勢了。

  一名優秀的統帥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能預先判斷敵人下一步的動向,并為此展開計劃,堅定不移的執行,如此才能毫秒不差的將敵人裝入彀中。古來名將,無不如此。

  朱慈烺不敢自稱優秀的統帥,他唯一的優勢就是知道歷史的大致走向,知道李自成在朱仙鎮可能的布置,知道某些歷史人物的性情,而經過吳甡,侯恂,左良玉,加上參謀司的幾位參謀的推敲預判,制定出了一個最符合戰場形態,最能取得勝利的計劃。而現在,他正按照計劃堅定不移的執行。

  丁啟睿和楊文岳也應該一樣,太子給他們下的是死命令,如不能在規定的時間,抵達規定的區域,達成規定的目標,他們也不必等軍法,自裁即可。

  所以,雖然緊張,但對于即將到來的朱仙鎮之戰,朱慈烺還是充滿了無比的信心。他手握崇禎帝賜給他的御劍,憑軾而立,迎著夜風,望著前行的大軍,心潮澎湃,總是千古之感。那暗夜里的火把,如星星之火,從身前一直燃燒到天邊…

  中牟縣。

  深夜子時。

  經過四個時辰的急行軍,押著“鄭州知府”王瑀的囚車,已經行到了中牟地界,押解的軍士們都累了,但王泗卻不同意休息,嚴令眾軍繼續向前,天亮之前必須趕到開封城外的閻李寨,將“叛徒”王瑀和一干罪證交到闖帥的面前。

  王瑀雖然名氣不大,但卻是第一個被闖帥正式任命的文官,他親家還是闖營大將袁宗第,他暗地里歸順朝廷,向官軍輸送闖軍關鍵情報之事,非有鐵證不可,不然不說袁宗第,就是李自成本人也不會輕易放過。

  王泗對自己掌握的證據非常有信心。

  但這并非他急切想要趕到閻李寨的原因。

  王瑀私通朝廷,出賣闖營情報之事,表面上是他偵破的,但內里出力最多的卻是李巖。

  作為李自成任命的“推官”,王泗在鄭州的主要任務就是防諜,最初他根本沒有懷疑王瑀,也不敢派人監視王瑀,只是在上個月給李巖的書信中偶然提到,“知府大人”最近特別喜歡參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城外的小白馬寺。原本他只是隨意提到,不想李巖聽后立刻就警覺了,令他派人監視王瑀,并在王瑀府中安插眼線。

經過一個月的監視,他竟然真發現了王瑀一些異常舉動,又深入挖掘,尤其是撬開了王瑀  并趁著今日王瑀和官府細作在小白馬寺見面的機會,想要一舉拿下,不想那個官府細作甚是狡猾,在重重包圍之下,居然也還是溜走了,令他扼腕嘆息。

  不過王瑀本人、包括他管家、還有小白馬寺中的兩個假裝成僧人的官軍細作都被他抓到了。人贓俱在之下,王瑀也不得不承認。

  作為李巖的好友,王泗深深知道李巖最近面對的困境,紅娘子落入官府之手,軍中謠言不斷,說李公子為了救妻,可能會出賣闖營。雖然闖帥表面上沒說什么,但內心里誰知道有沒有懷疑李巖呢?

  ————感謝“20181124041315515”的大賞,誠摯感謝,

大熊貓文學    崇禎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