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茂才全家上下一十三口,一個不少。”一名黑衣人回答。
吳道正點點頭,滾鞍下馬,面無表情的進入昌盛米店的后院。
西廂房里,燭光昏暗,昌盛米店的老板何茂才戴著手銬腳鐐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
腳步無聲,吳道正推門走了進來。
“啊,饒命啊!”聽到有人來,何茂才立刻跳起來,跪著向來人求饒。
吳道正藏身在黑暗中,冷冷道:“饒你命不難,把東西交出來就可以。”
何茂才哭嚎的喊:“草民實在不知道上差要什么啊?草民一向奉公守法,從沒有做過不法之事,縣官和鄰居都可以為草民作證,求上差明鑒啊。”
吳道正不說話,只把手里的一個木牌扔到了地板上。
何茂才一見,臉色立刻就變了。
木牌半個手掌大,刻著四個隸書字:成國公府。
“現在你該知道,我跟你要什么了吧?”吳道正冷冷問。
何茂才臉色煞白,額頭上的冷汗刷刷而下。
其實從錦衣衛一出現,他就有所預感,不過他心存僥幸,假裝糊涂,想著也許可以蒙混過關。但成國公府的木牌一出現,他就知道,自己今天躲不了了。
表面上他只是一個米店的老板,但其實他跟成國公府有莫大的關系,他父親爺爺都是成國公府的家人,對成國公府忠心耿耿,到了他這一代,因為感念他一門三代的忠心,上一代的成國公就除了他的家籍,并給了他一些田地和一筆銀子,許他開了這家糧店,名義他已經脫離了成國公府,但其實上他仍然秘密在為成國公府做事。
他為成國公府的暗樁,是上代成國公老謀深算,為家族未來而留出的一個后手。
“我只問一次,十天前你到成國公府送糧的時候,朱純臣交了什么東西給你,那東西現在又在哪?”
吳道正冷冷問。
何茂才說不出話。
“你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他們能不能看到明早的太陽了,就在你一念之間了。”吳道正冷冷道。
“我,我…”何茂才冷汗如雨,結巴了幾句之后,終于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說,我全說,國公給了我一封密信…”
“信在哪?”
“在我書房的夾層里。”
“帶走去!”
何家書房。
何茂才從書房的夾隔里取出一小粒冰糖樣的小圓球。
蠟丸密信。
蠟丸是這個時代傳遞保密信息的最佳選擇。制作時,先在不怕燙的油紙上,用特制的墨汁寫上書信內容,將其塞入一個小球狀的容器中,再往這個容器里灌滿蠟汁。蠟汁冷卻凝固后,剝去外面的容器,一枚光滑且不透明的蠟丸密信就制成了。
蠟丸攜帶方便。遇到嚴密搜查,信使可以一口將其吞入腹中。
而且蠟丸密信是一次性,只要掰開蠟丸看過一次,字條上的字跡就會氧化,變得模糊不清,蠟丸也很難恢復原先的模樣,如此就有效地防止了信息在傳輸途中泄密的問題。
吳道正拿了蠟丸,立刻離開。
京師。
北鎮撫司。
有資格關押在詔獄里的犯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如剛剛獲釋的孫傳庭,一般犯人根本沒有資格關在這里,任何一個人死在詔獄,都會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風波,因此,詔獄不但安保嚴密,防火防水防自殺的措施都做的非常到位,像詔獄大火這樣的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朱純臣掀著簾子,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詔獄的火光。
隱隱的,他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此時,駱養性推開另一邊的車門準備下車救火,朱純臣忽然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腕!
這一下力量很大,像鐵箍一樣的箍住了駱養性的手腕。
駱養性皺起眉頭,偏過頭去,坦然而又疑惑的看著朱純臣:“國公,你這是何意?”
車廂里的空氣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朱純臣盯著駱養性的眼,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淡淡道:“沒什么,就是希望太如你一切順利。”
駱養性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推門下車。
朱純臣瞪著駱養性的背影,咬牙想了一下,最終還是覺得駱養性不敢耍鬼,畢竟他掌握的那個秘密太驚人,一旦泄漏,駱養性肯定是要被誅九族的,徐衛良出了問題,駱養性最多不過是丟官罷職,但秘密泄漏,他九族可就要沒了。
駱養性進入詔獄不久,火就熄滅了。
大批的錦衣衛進進出出。
朱純臣坐在車中靜靜等待,不知不覺,他手心里全是冷汗,詔獄實在不是什么好地方,陰森森的,即使離著這么多,都能感覺到那股寒氣。如果沒有這事,就是打死朱純臣也不愿意到這個地方來,但徐衛良掌握他的秘密太多,尤其是私賣甲胄之事,一旦翻出來,那就是他成國公府的末日。
徐衛良必須死,再大的風險也得冒。
人影晃動,十幾個錦衣衛從詔獄里面走了出來,分成兩列,中間四個人用白布抬著兩具尸體,下了臺階將兩具尸體放在階前的空地上,然后迅速的退回了詔獄。
只一個錦衣衛還負手站立在階前。
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朱純臣微微松口氣,看來駱養性是得手了。
駱養性向他招手。
朱純臣心領神會,下了馬車穿過街道快步走過去。
白布裹著兩具尸體。
徐衛良穿著囚衣,渾身濕漉漉,手上和腳上還戴著手銬腳鐐,身體冰冷僵硬,儼然是已經死去了。
另一具尸體朱純臣沒注意。
估計就是一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倒霉鬼。
“國公,你確定一下吧。”
“好!”
朱純臣難掩激動,不過卻依然小心謹慎,他蹲下身,仔細查看徐衛良的尸體。
對徐衛良他太熟悉了,因此人是假不了的。
摸摸徐衛良冰冷的臉,看他發青的臉龐…
駱養性輕輕嘆:“人活一世,草木一枯啊,徐衛良做右掖營主將時,我跟他也見過幾次,那時的他生龍活虎,前途無量,誰能想到,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變成了這番模樣,看看他,再想想我自己,不知道我身死之時,身邊能不能有一塊白布?又能不能留一個全尸?”
朱純臣覺得駱養性的感嘆有點怪。
就在這時,馬蹄聲急促,一隊騎兵沿著西北大街向詔獄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