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山在前。
遠遠看見城頭飄揚的藍底白字的明軍大旗,馬紹愉和佟瀚邦都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雖有建虜偵騎出沒,但杏山仍在大明手中。
杏山四門緊閉,城頭上人影重重,刀光劍影,顯示杏山已經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
佟瀚邦在城門前表明身份,很快城門大開,杏山守將呂品奇帶著城中官員出城迎接。
呂品奇跟佟瀚邦的年紀差不多,但須發卻早已經斑白,大長臉,一臉皺紋,看起來像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看完圣旨之后,他跪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皇上圣明啊…”
自從洪承疇的大軍被圍困在松山之后,杏山就成了前線,明軍不止一次的想要打通糧道,救援松山,但建虜挖掘了大量的壕溝,將松山死死圍困,又派遣精銳騎兵襲擊援兵。明軍主力皆在松山,派來的援兵都是臨時拼湊的弱兵,根本不是建虜的對手。而作為杏山守將,呂品奇承擔著巨大的壓力,不但要提防建虜的襲擊,還要應對上峰的責難,最重要的是,他深知杏山難以堅守的危險境地,所以日夜惶恐,尤其是今早聽到祖大壽投降后,他心里的惶恐更多了,只恐建虜大軍下一刻鐘就會出現在城下,現在看到崇禎命令撤退的密旨,終于可以脫離險境,他情緒激動,一時難以控制,哇哇的就哭了出來。
“呂協鎮,依照圣旨,快快準備撤退事宜吧。”杏山沒有失守,圣旨親自交到了杏山守將的手里,皇太子交給的任務完成了一半,馬紹愉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是。”
呂品奇跳起來,喜極而怒,沖身邊的副將和游擊吼:“你們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副將游擊都答應一聲,轉身就要跑。
“諸位稍等!”
馬紹愉皺起了眉頭,從見面第一眼他就看出呂品奇不是將才,慌里慌張,眼有懼色,幸虧自己來的早,如果晚來兩天,杏山被建虜圍住,這家伙說不定會投降呢。歷史上,呂品奇的確是一個降將,祖大壽投降后,建虜圍攻杏山,連放紅夷大炮,將杏山城墻轟塌二十丈有余,呂品奇隨即不戰而降。
與之相反,塔山的佟瀚邦戰斗到了最后一人,最后甚至還在城中遍埋火藥,與沖入城中的建虜同歸于盡,朝鮮人所寫沈陽狀啟對此有詳細記載。
馬紹愉當然不知道這一段歷史,不過身為兵部職方司郎中,宦海十幾年,他還是有點識人之能的,呂品奇顯然不足依靠,如果他不加以干涉,照呂品奇的意思來,杏山撤退肯定要出亂子。
“呂協鎮,你想要怎么撤?”馬紹愉看向呂品奇,臉帶微笑的問。
呂品奇沒多想,抱拳回答:“當然是讓軍士收拾東西,我等護衛百姓立即離開。”
馬紹愉臉色一沉:“現在可是白天,城外到處都是建虜的偵騎,百姓們出城,萬一建虜大軍追擊怎么辦?”
“這…”呂品奇啞口無言。
“傳令下去,一切如常,不許建虜看出任何異樣,軍士和百姓收拾行囊,每人準備五天的干糧,今夜子時準時出城。另,禁止喧嘩,敢在城中喧嘩者,一律軍法從事!”
馬紹愉沒猶豫,直接下令。
明朝以文制武,馬紹愉又是欽差,他完全可以節制城中所有的武將。
“是。末將明白了。末將這就去傳令。”呂品奇一頭是汗:“大人一路辛苦,還是先回我府中休息吧。”命令家丁和軍士護送馬紹愉和佟瀚邦回副將府休息。
于是,馬紹愉和佟瀚邦向副將府而去,呂品奇則急急去傳令。
馬紹愉對呂品奇很是不滿,轉過頭來,發現佟瀚邦看著城外某個方向,正沉思著什么。
“佟協鎮,怎么了?”馬紹愉問。
“大人,杏山軍民眾多,即使是深夜撤退,也有可能被建虜察覺,一旦建虜派騎兵大軍追擊,事情就糟了。”佟瀚邦抱拳回答。
杏山是前線,守在杏山城內勉強能自保,但如果從杏山撤退,軍民眾多,建虜偵騎四處,立刻就會察覺到,一旦建虜派出大軍追擊,野外沒有憑仗,這一萬軍民立刻就成了待宰羔羊,恐怕不等到達塔山,就會被屠殺殆盡。
原本可以等待吳三桂大軍的接應,但佟瀚邦心里清楚,吳三桂的援兵不會輕易來,更何況軍情緊急,建虜隨時都可能圍攻杏山,因此一刻也耽擱不得。
“佟協鎮可是有計劃?”馬紹愉問。
佟瀚邦取出地圖,指著杏山后方的某個地方:“末將以為,除了隱蔽行事,要想確保撤退的成功,非在此地留一支人馬斷后不可。”
佟瀚邦所指的地方叫馬蹄坡。
就在杏山城后通往塔山的道路上。
佟瀚邦仔細看了一下地圖,對佟瀚邦的建議非常贊同,點頭:“確實如此,本官贊同,一會跟呂協鎮商議,看他如何派兵?”
馬紹愉和佟瀚邦前腳進了副將府,呂品奇后腳就跟來了,大呼小叫的命令丫鬟給馬紹愉上最好的茶,又令廚房趕緊置辦酒宴,等他坐下之后,馬紹愉把斷后之事說了,話里話外希望呂品奇能親自斷后,呂品奇一聽就臉色發白,額頭上的冷汗藏不住的往下流。
古今中外,斷后歷來都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非大將猛士不能為。呂品奇平常守城都是心驚膽戰了,讓他在野外列陣斷后,那幾乎就是要他的命啊。
“怎么著呂協鎮,有困難嗎?”馬紹愉皺著眉頭問。
呂品奇一咬牙:“大人,實不相瞞,末將腿有舊疾,恐難承擔此重任。因此末將推薦游擊錢康代替末將領兵斷后!”
馬紹愉臉色陰沉,對呂品奇很是不滿,不過他畢竟不是呂品奇的直屬長官,不能直接命令呂品奇,只能冷冷道:“呂副將可得安排好了,一旦有所差池,咱們幾個身家不保也就算了,全城一萬多百姓可會跟著咱們一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