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湯若望第一次踏上大明領土--澳門。
還在羅馬修道院學習時,湯若望就對遙遠的東方產生了巨大的興趣,從羅馬神學院畢業之時,他第一選擇就是大明帝國。而他也恰逢其時,他來到大明,正是利瑪竇去世,天主教一片混亂,教徒們為“合儒”還是“棄儒”爭吵不休,以至于發生了著名的南京教案,導致大明王朝對天主教漸漸失去好感,乃至于傳教士們紛紛被驅逐,天主教在大明朝的傳教陷入完全停滯之時。
湯若望將他從歐洲帶來的數理天算書籍列好目錄,呈送大明朝廷,又將帶來的科學儀器在住所內一一陳列,此舉重新獲得朝野的信任,也重新打開了天主教在大明傳播的大門。
崇禎七年,協助徐光啟、李天經編成崇禎歷書。
崇禎九年,湯若望奉旨設廠鑄炮,兩年中鑄造大炮20門,同時翻譯了大量西方實用科技。
湯若望一生,盡其所能的將歐洲的先進科學知識介紹到了中國,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軍事方面來說,湯若望對大明朝幫助最大的貢獻就是鑄炮和翻譯冶金技術的巨著礦冶全書。另外,湯若望在防御工事,如棱堡的概念陳述,他也是大明第一人,徐光啟受他影響,曾經向朝廷提議,在京師修建類似于棱堡一樣的防御工事,但沒有被朝廷采納。
此時是崇禎十五年,湯若望在大明朝廷里有兩個職務,一個是欽天監,另一個是鑄炮廠的技術顧問。
而朱慈烺剛剛把鑄炮廠要到手,對這位早就久仰的傳教士、科學家,當然要去拜訪一下。
聽到仆人稟告,說皇太子就在教堂外面時,湯若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不是大明人,但他卻知道大明皇權的森嚴等級,皇太子登門親自拜訪他,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更何況,他是一個傳教士,他每天絞盡腦汁的想要見到大明皇族,以說服他們信教,如果大明皇族有人信教了,那上帝福音在這個帝國的傳遞,遭受的阻力必然會減少很多。
因此,湯若望非常珍惜每一次見到大明皇族的機會,自從當上欽天監,并負責為朝廷鑄炮以來,他每年都有一兩次機會見到崇禎,每一次他都試圖向崇禎傳播上帝的福音。但崇禎對上帝什么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崇禎唯一關心的就是一件事:湯神父,你的炮鑄的怎么樣了?
但湯若望沒有失望,他依然在努力。
除了皇帝,太子和各位王爺,也是湯若望想要爭取的對象。
聽到仆人的稟告,皇太子居然來教堂了,他激動的全身顫抖,手指在額頭和胸前連點:“感謝主。”
但不等他跑出教堂迎接,朱慈烺就已經走了進來。
教堂里的幾個大明教眾跪了下去。
湯若望沒有跪,他壓制住激動的心情,右手放在胸前,深深彎腰:“湯若望見過太子殿下。”
他是傳教士,是上帝的子民,只跪上帝。
這一點,大明朝廷很是容忍他,后世的清廷就沒有這么好說話了。
朱慈烺笑笑:“湯神父不必客氣。”
湯若望抬起頭來,眼睛里帶著驚異。
這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好像感覺到了皇太子跟其他人的某種不同,也許是語氣,也許是神情,總之一瞬間的時候,他呆呆地看著朱慈烺。
朱慈烺笑,心說怎么地?難道你能看出我是一個穿越者嗎?
“上帝啊,王子殿下你說話…”原來,湯若望不是看穿了他的身份,而是感覺他說話的表情,跟平常接觸的皇族和官員,完全不同,沒有那種沉重和古板,隱隱地,卻有他故國的輕松。
無關的人都被趕出了教堂,只朱慈烺、湯若望和田守信留在教堂里。
“湯神父,到今天為止,你一共為朝廷鑄了多少紅夷大炮了?”走在教堂的回廊里,朱慈烺緩緩問。
“四十磅的紅夷大炮40門,輕型紅夷小炮快800門了。”此時的湯若望已經冷靜很多。
“然天下的局勢卻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惡化,湯神父,你說這是什么原因?”
湯若望一臉無奈,點點額頭和胸口,祈禱說:“上帝會保佑大明的。”
朱慈烺自問自答:“不是你鑄造的大炮不好,而是朝廷將紅夷大炮用錯了地方,到今天為止,朝廷依靠紅夷大炮取得的勝利,只有一次寧遠大捷,但建虜卻用紅夷大炮將我們關外的堡壘,一個個全轟掉了,建虜本來只擅野戰,不會攻城,可如今他們只要把紅夷大炮往城下一架,隨便一轟,就能破了朝廷的城池,野戰攻城皆成無敵,所以在我看來,紅夷大炮為我大明帶來的不是勝利,而是劫難啊。”
湯若望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湯神父不必緊張,我不是怪罪誰,而是就事論事,如果當初沒有引進紅夷大炮,只依靠本朝的佛朗機炮和虎蹲炮,就算被建虜繳獲再多,全部都仿制出來,建虜也難以攻破我大明在關外的一座座堅城。就比如這一次松錦之戰前的錦州之戰吧,在錦州前方,祖大壽一共修建了十幾座的堅固小堡,內藏精兵,糧食也足夠,如果沒有紅夷大炮,建虜就是啃半年,也未必能將這十幾個座小堡全部啃下來。”
“但因為有紅夷大炮,只二十天的時間,這些小堡就一個個全部被攻陷,從此斷了錦州的生路,而建虜損失極小。建虜的紅夷大炮從何而來?都是我大明送給他們的啊!”
朱慈烺苦笑一聲,繼續說:“紅夷大炮只適合攻城,不適合守城,攻不下來,還可以拉著大炮撤退,可一旦守不住,如此威力的巨炮,就落入敵手了,湯神父這些年鑄下的40門紅夷大炮,如今尚在我大明手里的,只有24門,剩下的16門,已經全部落到建虜人的手里了,至于小紅夷炮,就更是不計其數了。”
湯若望臉色頗為尷尬,口中念念有詞,又是祈禱。
“建虜手里的紅夷大炮已經不比我大明少了,最重要的是,他們大部分的紅夷大炮都是活動的,隨時都可以推過來攻城,至于小紅夷炮,更是隨軍而走,隊伍走到哪里,他們的紅夷炮就跟到哪里。”
聽到這里,湯若望隱隱有點明白朱慈烺的意思了,但又不是太明白,他瞪著藍眼:“王子殿下,你想要跟我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