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充分。”
狼王繼續微笑著,不慌不忙地說,“為了鼠民的崛起,我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
他終于積攢了足夠的力量,先是單膝跪地,咬緊牙關,膝蓋幾乎在地面上碾出一個深坑,隨后艱難起身,瞇著眼睛,張開雙臂和嘴巴,面對天空,貪婪地吸收著上萬米高空,冷冽而清新的空氣,發出了無聲的怒吼。
孟超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有些狐疑地打量著狼王的面孔。
不知是否錯覺,他總覺得狼王的臉,變得和之前有些不同。
在和融合獸激戰的過程中,雖然有頭盔和面罩的保護,兩人的面部以及大腦,仍舊是融合獸的重點攻擊目標,不免被轟得鼻青臉腫,皮開肉綻,甚至連牙齒都因為猛烈咬合而碎裂、缺失。
以至于在收回圖騰戰甲之后,兩人的腦袋都腫脹到原本的兩倍大小,五官挪移得連爹媽都不認識。
隨著黃晶果轉化成靈能的涓涓細流,緩緩滲透他們的毛細血管、面部神經和碎裂的骨骼,促進他們的細胞以百倍的速度分裂和生長,兩人面部的淤青、腫脹和傷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愈。
就連破碎的骨骼和斷裂的牙髓里面,都生長出了大量的骨細胞,令他們飛快恢復了最純粹的真面目。
在脫胎換骨的過程中,就連不少陳舊傷,都被一并修復。
于是,孟超驚訝地發現,“胡狼”卡努斯的門牙越長越長,越長越寬,漸漸暴突到了口腔之外,甚至像是兩柄鏟子一樣,遮蓋住了下嘴唇。
這絕不是狼族應有的牙齒結構。
甚至不是豺狼虎豹當中,任何一種掠食者應有的牙齒結構。
而是非常典型的,嚙齒類的特征。
這是,鼠族的牙齒!
“這不可能…”孟超目瞪口呆。
他怎么都沒想到,堂堂狼族之主,時而陰險狡詐,時而兇殘暴虐的幕后黑手,未來的末日魔狼,竟然擁有如此鮮明的鼠族特征。
他是狼族和鼠族的混血兒!
孟超的大腦,頓時亂作一團。
要知道,雖然圖蘭武士并不排斥混血,五大氏族之間,通婚或者借種的現象層出不窮,只要實力足夠強橫,能夠通過成年儀式,就算背負著十七八種亂七八糟的血脈,同時長著野豬的獠牙,猛虎的利爪,鷹隼的翅膀和鱷魚的皮甲,都能登堂入室,得到氏族的認可和祖靈的祝福。
但,只有一種血脈例外。
那就是鼠族的血脈。
傳說中,數千年前曾有一名鼠民戰士在戰場上望風而逃,導致整條戰線的崩潰和整場戰爭的慘敗。
從此之后,雷霆震怒的祖靈,對鼠族降下了最嚴厲的詛咒。
鼠族之血,被認為是最怯懦,最骯臟,最卑賤的血脈。
任何一名圖蘭勇士,只要體內流淌著哪怕一滴鼠族之血,身上呈現出一絲一毫的鼠族特征。
都會被打入另冊,淪為永遠的鼠民,無論怎么掙扎,都休想得到任何一個氏族的認可,更不被允許,將任何一種圖騰,鐫刻到自己身上。
這就是圖蘭文明中,非常有名的“一滴血法則”。
只要有一滴血來自鼠族,就是一輩子的鼠族,就是鼠民中的鼠民,奴隸中的奴隸!
雖然孟超覺得,所謂“幾千年前曾有一名鼠民戰士望風而逃,導致戰爭的慘敗和祖靈的詛咒”,純粹是無稽之談。
真正的理由,恐怕還要歸結于鼠族們恐怖無比的繁殖能力適孕年齡比其他獸人更早,懷孕周期比其他獸人更短,每次受孕平均都能懷上四胞胎甚至五胞胎,生產之后的恢復速度,也遠遠比其他獸人更快,簡直是完美的繁殖機器。
處于繁榮紀元的圖蘭澤,原本就擁有幾乎吃不完的食物。
除了進食和繁殖之外,獸人們根本無事可干。
倘若再不對鼠族實施限制的話,短短十幾二十年,鼠族就能爆出一支鋪天蓋地的大軍,占據整片圖蘭澤,嚴重威脅到其他氏族的利益。
所以,各大氏族才將戰斗力并不強悍的鼠族,視為洪水猛獸,嚴防死守和百般打壓。
以至于,連體內鼠族血統非常稀薄,完全看不出鼠族特征的鼠民們,都淪落到圖蘭文明的最底層,永世不得翻身。
沒想到,在如此嚴苛的“一滴血法則”下,仍舊出現了漏網之魚。
還是一條極度兇殘的食人魚。
“未來的圖蘭王,竟然是一名鼠民,不,是一名鼠族?
“既然是‘鼠民中的鼠民’,為什么還要利用大角軍團,謀害古夢圣女,親手葬送掉他自己掀起的‘大角之亂’?
“究竟發生了什么,才讓這個無比卑賤的鼠族,先成為了‘食尸犬’,又變成了‘胡狼’,最終進化成了‘末日魔狼’?”
孟超眼底,浮現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胡狼”卡努斯伸出了屬于狼族,長滿了倒刺的舌頭,近乎享受地舔舐著自己屬于鼠族的門牙。
隨后,他毫無征兆地掄起拳頭,朝自己的門牙狠狠砸去。
只聽“咔嚓”一聲,嚙齒類特征十分鮮明的門牙齊根斷裂,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一面欣賞著靜靜躺在掌心的斷牙,一面吮吸著斷裂處流淌出來的鮮血和牙髓。
明明應該錐心刺骨的劇痛,卻沒在他臉上留下半道痕跡。
就好像,同樣的動作,他已經重復過上千次。
上千次將自己遭到詛咒的門牙,狠狠砸落下來一樣。
“按照戰爭史詩中的情節發展,接下來我是否應該說些‘被你發現了最大的秘密,沒辦法,只能殺你滅口’之類的狠話?”
狼王欣賞了半天,終于依依不舍地攥緊了拳頭,從掌心噴涌出一道圖騰之力,將自己的門牙細細研磨成粉末,又燒成青煙和灰燼。
他滿臉坦然地看著孟超,淡淡道,“不過,仔細想想,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如果接下來,我們的合作一切順利,果真找到了圣山神廟深處,源自最古老的祖靈,最龐大的遺產,又成功干掉了獅王和虎王。
“那我們就是當之無愧的圖蘭霸主。
“相信當我腳踩‘毀滅號角’的尸骸和‘狂暴之刃’的頭顱,走出圣山的時候,那些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家伙們,是絕對沒有勇氣抬起頭來,仔細端詳我的面孔,發現我的秘密的。
“反之,如果我們失敗了,慘死在圣山神廟的重重機關中,或者被獅王和虎王撕成碎片的話,無論什么血脈,都沒有任何意義身為鼠族的罪孽,也不能讓我多死一次,不是嗎?”
孟超點頭。
忍不住再次確認:“你…真是鼠族?”
狼王啞然失笑。
“身為鼠族難道是什么榮耀,值得我去假冒?”
狼王反問,“還是說,你覺得我會因為想要博取你的信任,故意改變自己的牙齒形狀,在圣山之巔如此靠近祖靈殿堂的地方,玷污狼族的榮耀?”
孟超默然。
雖然靈能修煉到登峰造極的程度,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血肉形態,和微調骨骼的大小。
但在短短瞬間,將原本尖銳的狼牙,強行改變成嚙齒類的形狀,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孟超是眼睜睜看著狼王如同鏟子般的門牙,一點點長出來的。
他不覺得狼王早就準備好了,要玩弄如此拙劣的把戲身為鼠族的莫大恥辱,是任何一名講究榮譽感的氏族武士都不可能忍受的,哪怕像狼王這樣的“非典型獸人”也不例外。
說難聽點,在圣山之巔,假冒鼠族,引發祖靈的震怒,一道炸裂劈死這樣不知羞恥的家伙,都不算冤枉。
兩人勉強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步履蹣跚,繼續朝化石叢林的深處前進。
狼王在半路上,說出了他的故事。
按照他的說法,這原本是一個絕不可能告訴任何圖蘭人的秘密。
但既然孟超已經看到了他的門牙的生長過程,而他暫時又沒能力也不愿意殺死孟超,倒不如坦誠相告,換取更深層次的信任。
其實,也不是多么新鮮和稀奇的故事。
無非是一個從娘胎里就被打入另冊,一生下來就慘遭折磨的鼠族少年,從三五歲開始,就被來自狼族的主人逼迫,鉆進暗無天日的地底。
就像孟超在黑角城遇到的,那些來自彩螺村的鼠民少年,清理下水管道的“垃圾蟲”一樣。
不過,狼王從事的工作,卻比“垃圾蟲”們還要危險百倍。
畢竟,垃圾蟲們面對的危險,僅僅是隨時有可能崩塌的管道,管道深處的毒液和毒氣,還有極少發生的沼氣爆炸而已。
狼王面對的危險,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致命的機關,隱秘的陷阱,貌似癱瘓但隨時都有可能驚醒的殺戮天使,以及分分鐘都會令人喪失理智,陷入瘋狂,畸形扭曲的圖騰之力。
沒錯,狼王從三五歲,骨頭還沒長硬開始,就被迫成為了一名盜墓賊。
失落的神廟;遍布著殺戮機器和圖騰戰甲殘片的古戰場遺跡;據說吞噬無數勇士性命,留下無數古代武器的強大圖騰獸巢穴…都是他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