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卡努斯的臉色劇變,苦著臉道:“我怎么敢,我怎么會…”
“那你可太沒有意思了!”
虎王的臉沉了下來,重重推搡了狼王一把,將后者推了個趔趄,“帶路吧,接下來,該怎么走?”
“好,好,這邊,順著這條長滿斑紋,好像銀環蛇的藤蔓,我記得這根藤蔓。”
“胡狼”卡努斯在最前面帶路,虎狼們扒著嶙峋的山石,奮力在緩緩旋轉的懸浮山脈上攀登。
四周的山勢越來越陡峭,立足點也越來越小,眼看就要攀上云霧繚繞的群山之巔,前方赫然是一方突出虛空的懸崖,除了三面深淵之外,再也無路可走。
“因為圣山深處的空間不斷循環變化,在這里,生路和死路的概念,和外界是截然不同的。”
“胡狼”卡努斯感知到身后虎王漸漸濃烈起來的殺氣,急忙解釋道,“所以,我們不該被眼前的景物所迷惑,不該去尋找肉眼能夠看到的道路——這樣的道路,往往還走不到一半,就會被空間變化所打斷。
“我們要找的,是一個個類似傳送陣的節點。
“圣山深處,分布著上百個類似的節點。
“當空間變化時,這些節點便會一一吻合,節點之間的空間縫隙,能瞬間將我們傳送到下一段正確的道路上去。
“這片懸崖,就是其中一個節點,就算擁有圣光大軍測繪出來的地圖,為了探明節點的精確位置,我們也犧牲了足足幾十名探索隊員。”
一邊說著,“胡狼”卡努斯一邊仔細嗅探。
他像是嗅探到了自己的尿液和香料混合后殘留的氣味,朝懸崖邊上一塊被藤蔓纏繞住的巖石走去。
扯斷幾根藤蔓,奮力將巖石推開一道縫隙,他把整條手臂都伸進去,仔細摸索片刻,揪出來一撮有些干枯的狼毛。
這正是他上次深入圣山探索時,留下的記號。
狼王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虎王冷哼一聲,也暫時收回了濃烈如火的殺氣。
他們在這里修整了半個刻時,服用秘藥,消除一路追蹤和探索的疲憊,保持最佳戰斗狀態。
并再次針對獅王“毀滅號角”的人員配置,進行了針對性的謀劃,完善了七八套伏擊和追殺戰術。
這時候,四周的迷霧漸漸又濃郁起來。
像是暴雨之后,急劇上漲的河水,瞬間淹沒了虎狼們所在的懸崖,令他們彎腰低頭,都無法看清自己的雙腳。
這次,不等虎王催促,虎狼們就緊緊抱在一起,抵御四周的飛沙走石、地動山搖、仿佛撕裂空間的咆哮。
當雷霆般的轟鳴漸漸減弱,空間再度穩定下來時。
虎狼們吃驚地發現,他們再度被傳送到了全然陌生的環境中。
剛才還是撕裂云霄的懸崖邊緣。
現在又回到了厚重和堅實的大地之上。
頭頂的懸浮山脈仿佛鑲嵌在天空上的石頭,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
實在很難想象,僅僅片刻之前,他們還待在某座懸浮山脈的某片懸崖之上。
看著頭頂那些形態以及方位,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懸浮山脈,即便“狂暴之刃”這樣的絕世兇人,也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
幸好他們擁有向導。
熟知圣山深處的奧妙。
倘若不明白圣山深處,空間千變萬化的道理,一門心思朝著肉眼可以觀察到的生路前進——比方說,試圖順著糾纏在兩座懸浮山脈之間的藤蔓吊橋,爬過去的話。
恐怕,才爬到一半,就會遭遇空間劇變。
不是兩座懸浮山脈之間的距離被驟然拉遠,藤蔓吊橋斷裂,攀爬者跌入萬丈深淵;就是兩座懸浮山脈驟然靠近,狠狠碰撞甚至融為一體,攀爬者自然會被擠進巖石之間,下場比琥珀中的蚊蟲更加慘烈。
虎王張了張嘴。
原本很想感慨一番:“祖靈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測,竟然能將‘空間’當成城墻和武器,塑造出這樣千變萬化的模樣!”
但轉念一想,就算圖蘭祖靈將圣山神廟建造在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方,也險些被圣光大軍找到和攻破。
就連他們這些后世的不肖子孫,想要重啟圣山神廟,都不得不借助圣光大軍測繪出來的地圖。
即便虎王是最典型的那種,將拳頭當成真理,將戰斗當成唯一解決方案的標準獸人。
眼前的場景依舊令他隱隱感覺到,過去萬年間,圖蘭獸人失落了很多東西。
失落了很多比他的鐵拳和戰刀,更強大百倍的力量。
“走吧!”
虎王體內,忽然涌出一股無力的疲倦感。
他惡狠狠地揮舞著爪子,試圖撕碎這些自己想不明白的道理。
狼王感知到了虎王的暴躁情緒,就像夏日午后的雷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濃密。
他不敢說話,和幾名手下的狼族勇士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在山巖、林木和溪流之間攀爬跳躍,仔細嗅探,十分賣力地搜索著自己留下的隱秘標記,以及獅王“毀滅號角”那支探索隊,經過時留下的痕跡。
抵達一棵十幾人合抱粗細,枝椏遮天蔽日,大到無法想象的古樹底下時,“胡狼”卡努斯停留了格外長的時間。
隨后,他高舉手臂,向蟄伏在后方草叢中的虎王打了個手勢。
“唰!”
“狂暴之刃”和一眾猛虎武士的筋肉立刻緊繃起來,紛紛召喚出圖騰戰甲,將自己變成一座座行動自如的金屬雕像,以戰斗隊形,從四面八方,向古樹潛行過去。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狼王之所以如此緊張的原因。
那是一具尸體。
一具剛剛被掩埋到古樹底下,埋得十分倉促,泥土還非常松軟新鮮的尸體。
但這具尸體的模樣可不太好看。
還活著的時候,他應該是一名擁有金色毛發,威武雄壯的怒獅武士。
從粗壯如同水桶的左臂和左腿來看,他就像是填滿了石塊的皮革口袋一樣強壯。
而繪制在皮膚上,密密麻麻的華麗刺青,也在無聲訴說著他的輝煌戰績——作為榮耀的象征,在圖蘭澤,刺青可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都有資格鐫刻的東西。
刺在哪個位置,刺什么樣的圖案,用什么樣的顏料,都有一定之規,隨便亂刺,隨時都會惹來麻煩,甚至鬧出人命的。
“是他?”
“狂暴之刃”身后,一名猛虎武士大步上前,單膝跪地,仔細查看著尸體左臂上的刺青,眼珠瞬間變得通紅,表情既詭異又恍惚,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對虎王道,“這是‘碎鋼牙’,是‘毀滅號角’的小兒子!”
“是嗎?”
虎王咧嘴,“他的腦袋都被擠扁了,你怎么知道?”
“我認識這個刺青。”
這名猛虎武士,指著尸體靠近左肩處,一枚被獅牙洞穿的虎頭刺青,神色陰郁道,“這是半年前,‘碎鋼牙’在‘鐵渣角斗場’,殺死我哥哥之后,留下的‘徽章’!”
虎王頓時了然。
圖蘭人的確有這種傳統。
在經過一場精彩絕倫,酣暢淋漓的戰斗,殺死強敵之后,就將強敵的模樣制成刺青,鐫刻到自身,在這場戰斗中,受傷最嚴重的部位上。
這并不是什么侮辱。
反而是向強敵表達最崇高的敬意,表示強敵的英靈將和自己同在,繼續痛痛快快地戰斗下去。
強敵的模樣,和自己受傷的部位,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的刺青,自然也很難重復,相關人員一看便知。
盡管對方就是殺死自己親哥哥的兇手。
這名猛虎武士,倒也沒什么屠戮尸體的興趣。
因為獅王之子的尸體,已經被蹂躪得足夠凄慘了。
他的左半身雖然大致保持完好。
但腦袋包括整個右半身,卻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擠壓成了不足一根手指頭厚的肉餅。
詭異的是,因為擠壓之力十分均勻的緣故,他的尸骸竟然還能維持住模糊的人形。
只是,這個人形被放大了好幾倍,就像是煮爛之后,放到模具里面壓扁的曼陀羅果泥。
“狂暴之刃”曾經見過和制造過無數慘不忍睹的傷勢。
也很難想象,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將一名戰斗力不俗的怒獅武士變成這樣。
或許,需要一塊表面光滑如鏡,重量卻相當于幾百名蠻象武士狠狠踐踏的鐵板,不,是鐵坨,兩塊這樣的巨大鐵坨,向中間狠狠擠壓才行。
“是空間。”
“胡狼”卡努斯認真觀察著尸體,解釋道,“獅王的隊伍來到附近之后,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或許是他們沒踩準空間變化的節奏,或許是他們抱住彼此的隊形不夠緊密,總之,‘碎鋼牙’被甩飛出去,落入空間縫隙之中。
“隨后,有人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左腳,想要將他拽回來,看,他的左腳踝上,還有一個完整的淤青,連里面的踝骨都被抓出了裂紋,可見,這個人是真的很想將他救回來。
“可惜,這個人還是慢了半步,‘碎鋼牙’的右半身已經被擠成肉餅,就算圖騰戰甲和巫醫秘藥都救不回來。
“又因為他是‘毀滅號角’的兒子,為了救他,探索隊在這里耽擱了很久,直到他已經死透,還浪費時間,為他挖掘了一個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