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因為今天再不發動的話,就來不及了。”
孟超聳了聳肩,“一旦血蹄大軍出征,無論氏族武士還是鼠民仆兵,都將失去大部分的自由活動空間,必須實施令行禁止的嚴苛管理,而且在原野上安營扎寨的話,也會將斥候放出幾十里地去,很難搞小動作的。
“只有今天,血蹄氏族的絕大部分戰團,都被拉到城外,在實戰操演中分得極散,黑角城里只留下了大量必死無疑,充滿恐懼和憤怒的鼠民,防御極度空虛的時候,才是最完美的動手時機。
“不過,我原本以為他們僅僅是想放一把大火,燒掉半座黑角城,趁亂幫助大量鼠民都逃出城去。
“卻沒想到,他們能鬧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動靜!”
“他們?”葉子問。
“就是正牌的‘大角鼠神使者’。”孟超回答。
“正牌使者?”
葉子吃驚道,“難道被血蹄家族和鐵皮家族聯手抓起來的,竟然是冒牌貨?”
“不是冒牌貨,而是根本不存在什么‘黃金氏族的奸細’,即便真有奸細,也沒有被血蹄家族和鐵皮家族抓起來。”
孟超咧嘴一笑,“這不過是黑角城的統治者們,打腫臉充胖子,捏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所以,真有大角鼠神?”葉子不敢相信地問。
“從我搜集到的證據來看,應該是有的,不過‘大角鼠神’和‘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樣,只是一個名字,并不是名字里帶個‘神’字,就是真正的神靈了啊!”
孟超道,“只能說,有某個信仰大角鼠神的勢力——至少是自稱信仰大角鼠神的勢力,正在打黑角城的主意,如此而已。”
葉子琢磨了半天,才轉過這個彎來。
“所以,這真的不是神跡?”
他指著窗外熊熊燃燒的城市問道。
“不是神跡,這只是一次,哦,或許是一百次威力強大的沼氣爆炸而已。”孟超道。
“沼氣…爆炸?”葉子沒聽懂。
“就是——”
孟超想了想,仔細解釋道,“高等獸人不是特別喜歡吃曼陀羅果實還有圖騰獸血肉之類,蘊藏著大量靈能的食物嗎?
“然后,我發現高等獸人的消化系統,好像也接受過特殊的基因調制,令食量遠遠比其他的人形碳基智慧生命體更加驚人,一頓飯吃下去三五十斤食物,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食量如此驚人,排泄物的分量當然也很驚人。
“原本,黑角城的地底,擁有一套設施非常先進的全自動化管道處理系統,來處理數以百萬噸計算的垃圾和排泄物。
“但在千萬年的時間流逝中,和祖靈們留給高等獸人的所有設施以及技術一樣,這套深埋在黑角城地底的垃圾處理和排泄物凈化系統,也漸漸損毀、堵塞、崩壞了。
“以至于大量富含高能物質的排泄物,都在黑角城地底不斷積郁、凝聚、發酵,發生各種沒人能說得清楚的反應,釋放出包括沼氣在內,幾十種易燃易爆的氣體和液體。
“那就好像,黑角城的地底,深埋著上百顆不定時炸彈,葉子,能聽懂我在說什么嗎?”
“能…聽懂一點點。”
葉子點頭說,“我們村里以前也有一個大糞坑,糞坑上空經常漂浮著綠油油的螢火,小時候不懂事,我們還覺得那些綠色火焰很漂亮,很喜歡在附近玩耍,稍微長大些,才知道那是最最惡心的東西。”
“差不多吧,不過黑角城底下的大糞坑,可比你們村里的大糞坑,要厲害多了。”
孟超咂舌道,“其實,我一開始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畢竟,點燃沼氣來引爆黑角城,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雖然說起來簡單,但如何開挖地道,在關鍵位置放置引爆物;怎么保證沼氣和其他易燃易爆氣體的密封和穩定;怎么確保全城所有沼氣濃郁的地方,都在同時起爆;最重要一點,怎么保證沼氣爆炸只發生在氏族武士聚居的區域,而不要波及到鼠民們聚居的貧民窟?
“這里面的技術含量實在太高,工程量又實在太大了,絕不是一幫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可以構想和完成的。
“看起來,鼠民義軍的真面目,和我預想的有一定偏差啊,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在推動著‘大角鼠神的降臨’呢?”
孟超心思電轉起來。
片刻之后,目光再次投射到了鼠民少年身上。
“葉子,你不是說,想要逃出黑角城嗎?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孟超飛快道,“你知道‘鐵斧大街’和‘鋼牙大街’的交叉口,有一片規模不小的鼠民市場,旁邊還有一間專門為鼠民服務的‘紅頭酒館’嗎?”
“知道。”
葉子點頭。
紅頭酒館是黑角城里為數不多,能讓鼠民們暫時忘掉卑賤的身份,開懷暢飲,一醉方休,或者大拍賭桌,輸得爹媽都不認識的地方。
血顱角斗場里的雜役們,得到了武士老爺的賞賜之后,都喜歡去紅頭酒館輸個精光。
倘若鼠民仆兵在競技臺上表現出色,幫主子贏得了勝利,主子往往也會大手一揮,賞仆兵們三瓜兩棗,讓他們去痛痛快快地發泄一番。
不過,紅頭酒館好像和黑角城里很多為鼠民服務的設施一樣,都在“勇敢者的游戲”中,被殺得興起的氏族武士們毀掉了。
“毀不毀掉不重要,知道地方就好。”
孟超說,“那地方距離血顱角斗場并不遠,待會兒我會創造機會,你和不甘心留在血蹄氏族當炮灰的鼠民們,就想辦法沖出去,我估計外面硝煙彌漫,兵荒馬亂,你們不會遇到太多阻攔的。
“紅頭酒館的旁邊,有一條直通城外,規模非常龐大的地道,我估計,大角鼠神的使者,一定會在那里接應黑角城里的鼠民們,通過地道,逃出城去。
“從他們能夠策劃規模如此之大,技術含量如此之高的連環沼氣大爆炸來看,他們在城外肯定安排好了一切,保證至少一半逃出去的鼠民,都能順利和他們的大部隊匯合,踏上屬于鼠民自己的征途了!”
“這——”
孟超的話,信息量太大,葉子一時間沒聽明白,“收割者,您是說,有人會幫我們逃出去?”
“沒錯,大角鼠神的使者,早就潛伏在黑角城內,目的就是幫不甘心淪為炮灰的鼠民們,逃出去!”
孟超頓了一頓,又道,“當然,現在看來,他們的胃口遠遠比我想象得更大,絕不滿足于帶走大批鼠民這么簡單,不過,那就和你無關了。”
“可是,我們根本不認識大角鼠神的使者,人家會幫助我們嗎?”
葉子心里有些發虛,他聽出孟超的弦外之音,“收割者,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放心,大角鼠神的使者,會帶上你們的。”
孟超耐心解釋道,“對方冒著極大的風險,投入大量資源,辛苦策劃和實施這一切,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從黑角城里弄走大批鼠民——此刻的黑角城里,經過征召隊的遴選,長度跋涉的折磨,還有繁重工作的煎熬,仍舊幸存下來的鼠民,全都是鼠民中的佼佼者,而且,對氏族武士都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簡直是最優秀的兵源。
“而你們這些在角斗場里經受過生死考驗的仆兵,更是百里挑一的強兵,主動送上門的話,人家高興都來不及,怎么可能不收下你們呢?
“至于我,暫時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少,我要幫你們解決掉‘蠻錘’,你們才有機會沖出血顱角斗場啊!”
“可是——”
葉子急了。
從被人罩住腦袋,送進血顱角斗場之后,他就一直從孟超身上得到指引、汲取力量。
從某種意義說,孟超比大角鼠神更值得他信賴。
他也想過,黑發黑眸的神秘收割者,一定背負著了不得的使命,有自己的仗要打,不可能老是當他的保姆。
卻沒想到,分別的日子來得這么突然,還這么…激烈。
“我只能幫你們到這一步了,有些東西,只能依靠自己的雙手去奪取,沒人能把‘自由’和‘尊嚴’,免費送到你們的手里。”
孟超拍了拍鼠民少年的肩膀,微笑道,“更何況,我們不會分開太久,等我處理完了黑角城里的‘問題’,就會追上你的。”
“騙人!”
葉子嘟噥道,“既然你和正牌‘大角鼠神使者’不是一伙的,你怎么知道他們會把我們帶到哪里去,又該去哪里找我們呢?”
“所以,你要拿著這個,還有這個。”
孟超從懷里摸出一串臟兮兮的吊墜,還有一個鼠民市場上買來,半舊不新的獸皮袋囊,遞到葉子手里。
“這是…”
葉子好奇地舉起吊墜,發現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彩螺。
不過,螺殼經過長時間的摩擦,已經失去了鮮艷的光澤,灰撲撲得毫不起眼。
里面則填滿了一種褐色物質,好像軟木,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放到鼻尖下面細細嗅探,能聞到一股很隱秘的異香。
獸皮袋囊里面,則裝滿了另一種滑膩膩的白色粉末,同樣帶著淡淡的香味。
“等到我們分開,每當你走出幾里地,如有可能的話,就找機會偷偷把這種白色粉末,灑在隨便什么地方;如果沒機會的話,事先撲在自己身上,借助你的體溫來釋放也可以,它可以幫我大致鎖定你的前進方向。”
孟超解釋道,“至于這串吊墜,掛在脖子上就可以了,只要在三五百臂的范圍內,它就能幫我精確鎖定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