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不一樣啦,難道收割者不知道蠻錘的可怕嗎?”
葉子急了,“首先,蠻錘和冰風暴都是血顱角斗場的王牌,以往在競技臺上多次交手,蠻錘敗多勝少,對冰風暴大人很不服氣。
“我們都是冰風暴大人親自從地牢里遴選出來的仆兵,跟隨冰風暴大人打了好幾場勝仗,按照圖蘭勇士的傳統,原本很有機會成為冰風暴大人的親兵甚至侍從,最終得到冰風暴大人的賜血的。
“現在,我們偏偏落到了冰風暴大人的冤家對頭,蠻錘的手里,你覺得,蠻錘會給我們好臉色看嗎?”
孟超道:“哦。”
“別‘哦’啊,還有,蠻錘訓練仆兵的風格和冰風暴大人完全不同,他是最典型的氏族武士,從來不憐惜鼠民仆兵的性命,只知道蠻干和苦練,當他的仆兵,傷亡率很高的!”
葉子連珠炮般道,“再有,蠻錘是黑角城土著,他手底下自然有一批從家族里帶出來,跟隨他很多年,甚至從幾百年前就開始為他家族效力的‘家鼠’。
“等到了戰場上,他真正信任的,自然也是這些家鼠。
“繳獲了戰利品,肯定是家鼠先分,遇到容易完成的任務,也是家鼠去奪取戰功,至于我們這些臨時調撥過來的便宜手下,當然是最好的炮灰,用來攻城拔寨打硬仗的時候,沖在最前面的血肉盾牌啊!”
“咦?”
孟超非常驚訝地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懂得還真多啊,看到你成長得這么快,我很欣慰,真是沒枉費我的一番苦心呀!”
“收割者——”
葉子快急哭了,“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難道你就甘愿服從蠻錘的指揮,白白為血蹄氏族葬送了性命,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怎么?”
孟超看著鼠民少年道,“你們原本就是血蹄氏族的鼠民,為血蹄氏族而戰,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你覺得我能想出什么辦法來呢?”
“我,我也不知道。”
葉子急得團團亂轉,無比糾結地說,“我曾經聽過村子里的老人們說過,當榮耀紀元來臨的時候,我們鼠民都要到城里去聽候武士老爺的征召,老爺們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老爺們讓我們去死,我們就要老老實實,毫不猶豫地去死,老人們說,這就是所謂的‘勇士之道’,就像曼陀羅果長在曼陀羅樹上一樣,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原本,或許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忠心耿耿地為武士老爺們而戰、而死的。
“但是,來到黑角城之后,經歷了這么多事,又聽你說了這么多的道理,我漸漸覺得,世界上并沒有那么多天經地義卻狗屁不通的大道理,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士們,并沒有對我、我的親人和家園做過半點好事,我憑什么要為他們而戰、而死?
“大概,這就像是你說的,‘只要不曾看見過輝煌的黎明,我原本可以忍受永無止境的黑夜’!”
“等等。”
孟超說,“我還說過這么有道理的話嗎?”
“你說過的。”
鼠民少年滿臉嚴肅道,“你還說過,‘黑色的夜空已經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將來臨’!
“收割者,我把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在腦海里。
“無論有沒有大角鼠神,我都再也不想為這些該死的氏族武士效力了!
“如果是冰風暴大人的話,因為她并不是毀滅半山村的牛頭人,甚至不是血蹄氏族的正式成員,再加上她對待仆兵們非常寬松和自由,我還可以勉強忍受。
“但是,蠻錘?
“不,我絕不愿意服從他的指揮,更不想被他害死,然后用我支離破碎的尸骨,去鑄成他的‘榮耀’!”
鼠民少年的滿臉決然和堅毅影響了孟超,令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你真是這么想,死也不愿意為氏族武士效力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孟超盯著葉子,一字一頓道,“逃出去,逃出黑角城。”
葉子瞇起眼睛,眼底的光芒愈發凝練,他咬牙道:“那我們就逃出去,逃出這個鬼地方!”
“你要想清楚。”
孟超道,“現在黑角城里聚集了十萬甚至更多的氏族武士,想要逃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九死一生’都太輕松了,搞不好,你都沒看到黑角城的城墻,就已經被尖端捆綁著牛角的投矛,洞穿了心臟。”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反正跟隨蠻錘作戰,也沒有半點活路——不是在‘五族爭鋒’中,被黃金氏族無比強大的獅人、虎人、狼人和豹人戰團撕成碎片,就是在僥幸熬過了五族爭鋒之后,沖向圣光之地,然后被深不可測的魔法師還有苦修士,那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和神術,活活燒成灰燼,或者比灰燼更加丑陋的東西!
“村子里的老人們說過,我們半山村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幾百年間,我們參與了好幾次‘榮耀之戰’,但每次一百個出征的鼠民,能有三五個全須全尾,七八個缺胳膊斷腿地從前線回來,就算不錯啦!
“我不想重復他們的命運。
“我想換個活法或者…死法。
“求求你,幫幫我吧,收割者!”
孟超沉默了很久。
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我可以試試。”
孟超目光炯炯道,“先讓我確認一下,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想要逃離黑角城嗎?”
葉子飛快搖頭:“血顱角斗場外面的情況我不知道,其他鼠民仆兵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當初被你挑選出來的二十九名仆兵,都想要逃出去,我們寧愿死在逃亡之路上,也不愿死在沖擊黃金氏族或者圣光之地的壕溝里面的。”
“你確定?”
孟超說,“要知道,一個人獨自逃亡,兩個人聯手逃跑,還是整個戰隊一起溜之大吉,那是截然不同的三個概念。
“難度高低姑且不論,我必須搞清楚所有人的真實心意,倘若我們在這里盤算好了一切,結果,有人卻不愿意逃跑,而是想留在蠻錘或者別的氏族武士麾下去‘奪取榮耀’,那我們豈不是自作多情?”
“這不可能。”
葉子道,“如果是跟隨冰風暴大人的話,說不定還有人會猶豫,但蠻錘的話,沒人愿意跟著他去送死的。”
“為什么?”孟超不解。
“當然是因為你啊!”
葉子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孟超,“因為你傳授給我們這么精妙的技巧和高明的戰術,讓我們見識到了真正的強大,導致我們都看不上蠻錘簡單粗暴,一味蠻干的訓練和戰斗方式。
“要知道,冰風暴大人可是‘冰霜女皇’,最近又連續擊敗了多位強者并奪取了他們的圖騰戰甲殘片,還愿意虛心接受你的建議,那才值得我們追隨。
“蠻錘不過是冰風暴大人的手下敗將,又沒你這樣的本領,我們憑什么服從他的號令!
“收割者,相信我,現在你在鼠民仆兵當中的號召力,搞不好比蠻錘大得多呢,如果是你振臂高呼的話,大家一定相信,也愿意追隨你去創造奇跡的!”
“不要說‘創造奇跡’這么肉麻的話。”
孟超沉吟道,“不過,如果大家都愿意服從我的指揮,絕對相信我的話,我倒是可以嘗試一下…總之,你先別和大家說太多,一切如常就好。”
“真的?”
葉子大喜過望,“收割者,你果然有辦法嗎,我們應該怎么做?”
“首先,當然是去訓練營里,接受蠻錘大人的檢閱了。”孟超一本正經道。
“哎?”鼠民少年的狂喜,頓時僵硬在臉上。
葉子最終還是聽從了孟超的建議,和他一起,乖乖回到訓練營,去等候蠻錘的檢閱了。
因為就在他去找孟超的時候,血顱角斗場四角的高塔上都響起了急促的號角。
還有人擂響了沉重的戰鼓,“咚咚咚咚”,就像是某種上百臂高的巨型圖騰獸的腳步。
這就是集結的號令。
這意味著血顱角斗場即將關閉。
全體角斗士、仆兵、雜役還有奴隸們,都被編入了血顱戰團,實施最嚴苛的軍事化管理。
到處都有卡薩伐的侍從和親兵充任的軍令官和督戰隊,看到神色慌張,跑來跑去的仆兵和雜役,隨時都能先斬后奏,以正軍法的。
而現在逃出黑角城也不現實。
用孟超的話來說,“還不是時候”。
兩人回到訓練營時,蠻錘手下的親兵隊長,已經率領著一幫橫眉豎目,神色倨傲的親兵,把守住了訓練營的制高點和出入口。
原本隸屬于冰風暴的鼠民仆兵們,則像是被關押在囚牢里的犯人般垂頭喪氣。
蠻錘還沒出現,就給了孟超、葉子等人一個下馬威。
他命令原本隸屬于冰風暴的鼠民仆兵們,都穿上綴滿了樹皮和石片的戰甲,拎起樹墩子做的大木盾牌,再扛上沉重的戰斧和戰錘,紋絲不動地站在訓練營中央,等待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