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武士體內傳來了機械故障般的金屬撕裂聲。
被圖騰戰甲緊密包裹,高高舉起的雙臂,忽然以非常詭異的角度,朝反關節方向,彎折了至少120度。
“咔嚓,咔嚓”!
野豬武士的肘關節應聲爆裂。
白森森的斷骨戳了出來。
而液態金屬凝聚而成的護腕和護臂,非但沒能起到保護作用,反而重新液化,像是一條條金屬觸手,爭先恐后鉆進傷口,在皮肉下面亂竄,又化作最尖銳的鋼針,撕裂皮膚,和碎骨一起鉆了出來。
野豬武士的咆哮變成了慘叫。
他臉上兀自掛著勝利者的驕傲。
眼眸深處,卻涌出了洪水般的恐懼。
這份恐懼,刺激圖騰戰甲進一步失控。
護肩、護臂、護腕還有胸甲,統統重塑成了一把把鋒芒畢露,刀尖向內的利刃,狠狠撕扯著他的血肉,咀嚼著他的骨骼,吞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觀眾席上爆出陣陣驚呼。
但在鐵籠的阻隔之下,誰都不敢貿然上臺,觸碰如此詭異的怪物。
野豬武士的四肢都被液態金屬凝聚而成的觸手纏繞和折斷。
他疼得滿地打滾,卻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就連喉嚨也很快灌滿了液態金屬,將慘叫聲堵得嚴嚴實實。
很快,隨著圖騰戰甲的全面失控,他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如果說,剛才的野豬武士,還是一名披掛著鎧甲的戰士。
現在的他,就是一頭半血肉、半金屬的怪物。
從他體內戳出了上百根沾滿血跡的金屬刺。
胸腹之間如食人花般綻放的巨大傷口,則依靠一根金屬絲,如同手術縫合線般勉強收攏。
斷裂的四肢,被幾十根粗大的鋼釘,重新拼接到一起,雖然外表畸形丑陋,卻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反關節地靈活轉動。
原本就兇相畢露的獠牙,都裹滿液態金屬,化作利刃,將嘴唇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牙齦,猶如喪尸。
因為大腦畸形膨脹而被活活擠爆的顱骨里,也摻入了大量的液態金屬,高高隆起成幾十枚突刺,仿佛戴著一頂兇猛的戰盔。
最夸張的是他的雙手。
野豬武士的雙手支離破碎,被液態金屬完全吞噬。
順著白森森的斷骨,大量液態金屬卻不斷噴涌,分別在身體左右,凝聚成了一柄戰錘和一柄戰斧。
兩柄重武器的造型都異常夸張,一路垂掛到了地上。
野豬武士的下半身,原本就相對短小。
配上這樣兩條和致命武器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手臂,腳尖都有凌空的趨勢。
仿佛,不用雙腿,依靠雙臂的揮舞,都能非常詭異而迅猛地移動。
他的眼球也覆蓋上了一層鉛灰色的金屬膜。
像是重度白內障患者。
透過金屬膜,絲毫看不到半點屬于碳基智慧生命的情感。
只有,屬于戰爭機器的冰冷殺意!
“呼呼呼呼呼呼!”
他忽然張開犬牙交錯的血盆大口,從液態金屬翻涌的喉嚨深處,噴出好似戰爭機器啟動的聲音。
“轟!”
他以無比詭異的姿態,瞬間移動到了鐵籠邊緣,掄起生長在斷臂之上的戰錘和戰斧,朝鐵籠重重砸去。
手臂粗細的鐵柵欄,被他一錘子就砸出了肉眼可見的形變,再一斧子,就劈成兩截!
“…源魔!”
孟超瞪大眼睛,前世記憶碎片如滾燙的子彈,洞穿了他的大腦皮層。
眼前如瘋似魔的恐怖形象,和前世記憶中,高等獸人的最強兵種,漸漸重合到了一起。
冰風暴深深凝視了他一眼。
像是發現了什么。
卻說不上是驚訝還是竊喜。
“小聲點,‘源魔’是圣光人族的叫法,被別人聽到的話,會把你當成圣光之地滲透過來的暗探,撕成碎片的。”
冰風暴小聲道,“在這里,你應該稱呼這名既不幸又偉大的勇士為‘起源武士’,或者‘源靈’。
“就像我剛才說的,倘若自身力量不夠強大;又沒有在巫醫和祭司的幫助下,做好充分的準備;或者運氣不好,吸收的圖騰戰甲殘片里面,蘊藏著數千年前的殘暴殺意…總之,因為各種原因,武士無法控制圖騰,就會被圖騰控制,成為一名‘起源武士’或者說‘源靈’。
“如你所見,他還沒死,就算想死都死不了,他已經變成了圖騰戰甲的傀儡,腦域被最純粹、最狂暴的殺意所占據,再沒有半點正常的情感、和思維,只知道敵我不分地殺戮、破壞、毀滅,直到,耗盡這具血肉之軀的全部能量為止。
“看上去是很可怕沒錯,不過呢,因為圖騰戰甲徹底失控之后,反而會爆發出穩定狀態下,無法爆發出的恐怖力量,令很多圖蘭人相信,這才是圖騰戰甲的真正形態,亦是千萬年前,我們的祖先從天而降,征服圖蘭澤時,最初的樣子。
“所以,人們才將全面失控,反噬主人的圖騰戰甲,稱為‘起源武士’或者‘源靈’。
“大家都相信,現在控制著這副無比猙獰的戰甲,和這具支離破碎的身體的,已經不是這名勇士,而是最古老也最神圣的殺意。
“他,就是祖靈的化身!”
果然,見證了圖騰戰甲反噬主人的全過程,觀眾們雖然驚訝,卻沒多少慌亂、悲傷和恐懼。
臉上反而流露出了興奮和虔誠的光芒。
觀眾們全都站了起來,高舉雙臂,齊聲高唱著古老的戰歌,像是在為猛烈破壞鐵籠的“起源武士”加油似的。
在他們的吶喊助威中,起源武士很快將鐵籠破壞殆盡。
就在這團被圖騰戰甲控制,半血肉、半金屬的傀儡怪物,即將躍上觀眾席大開殺戒之時。
八道身影,躍上競技臺,將它團團圍住。
四名身披殘甲的圖騰武士,四名身披七彩羽衣的祭司。
都是血蹄家族的高手,負責維持血顱角斗場秩序,控制異常局面的強者。
四名圖騰武士朝起源武士拋出鎖鏈編制而成的鐵網。
并通過佩戴在手腕上的鐵環,縮放鎖鏈的長短,和起源武士來回拉扯,慢慢消磨它的力量,免得鐵網被它一下子扯壞。
兩名祭司手持在孟超看來,好似長柄雞毛撣子的工具,蘸滿了粘稠如蜂蜜的秘藥,往起源武士身上不停拍打和涂抹。
另外兩名祭司,則分別持握著一支圖騰獸的腿骨打磨而成,貌似排簫的樂器,以及一面精致的小鼓,朝著起源武士,吟唱起了古老的咒語。
起源武士的戰斗力的確驚人。
孟超觀察到,四名和它角力的圖騰武士,身上覆蓋戰甲的面積,都比起源武士還要高一點點。
以四敵一,仍舊被起源武士拉拽得東倒西歪,好幾次險些被掀飛出去。
幸好四名祭司的施法產生了效果。
隨著越來越多的秘藥,通過畸形扭曲的鎧甲,滲透到支離破碎的血肉里面。
起源武士的動作漸漸變得遲緩,表情也從兇殘變得麻木。
它像是被注射了大劑量、高濃度的麻醉劑,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終于,倚靠著扭成麻花的鐵籠,慢慢坐了下去。
四名圖騰武士急忙收攏鐵網。
又一口氣纏上了十幾圈鐵鏈,把起源武士捆得比粽子更結實。
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起源武士雖然“睡著”了,覆蓋著鉛灰色金屬膜的雙眼卻依舊睜得大大的。
血肉痙攣和鎧甲的顫動,震得鐵鏈“嘩啦嘩啦”亂響,就像是一具關在鐵棺材里,還不安分的僵尸一樣。
孟超看得頭皮發麻。
不由問道“他們會怎么處理這樣的…起源武士呢?”
“兩種辦法,要么把起源武士當成圖騰獸一樣,用來篩選真正的強者,倘若有人在競技臺上,堂堂正正地戰勝了起源武士,那起源武士體內的圖騰戰甲,都很樂意再換一個更加強大的主人的。”
冰風暴話鋒一轉,“不過,已經反噬過一次的圖騰戰甲,沾染上了非常兇暴和狂亂的氣息,很容易再次反噬的——就像吃過一次人肉,往往會上癮一樣。
“貿然吸收這樣的圖騰戰甲,會大幅提升反噬的概率,所以,很少有人這么做。
“大多數情況,都是像你看到的這樣,將起源武士封印起來,當成秘密武器來使用。
“雖然起源武士有著失去心智,敵我不分,亂砍亂殺的毛病,但在戰局僵持不下,敵營久攻不克的情況下,將一隊起源武士送到最關鍵的戰線上,往往能收獲出乎意料的效果——歷次榮耀之戰中,起源武士都是最令圣光人族膽戰心驚、頭痛欲裂的存在,所以,他們才會將‘源靈’稱為‘源魔’啊!”
孟超點點頭。
冰風暴的介紹,和他在前世記憶碎片中看到的畫面差不多。
看上去,圖蘭文明的起源武士,就相當于龍城文明的永生旅。
都是類似喪尸的“不死軍團”。
當然,被失控液態金屬反噬并操縱的起源武士,比喪尸強大百倍都不止。
“源魔”之名,絕對是名副其實的。
這時候,場上局面得到了控制。
起源武士被它的族人們小心翼翼地帶走。
雖然折損了一名驍勇善戰的野豬武士。
卻收回了一件威力無窮的秘密武器。
這筆賬,倒也不算太虧。
族人們的情緒相對平靜,甚至有人滿臉喜悅,為這名野豬武士有資格成為“祖靈的化身”,感到由衷的高興。
來自血蹄家族的武士和祭司,更是滿臉平靜。
吸收戰甲失敗,反而被圖騰反噬,轉化成起源武士的事情,雖然不是天天發生,隔三差五,總歸能遇到的。
他們負責看場,處理類似事件,早已駕輕就熟,不值得大驚小怪。
四名圖騰武士解除武裝,將威風凜凜的鎧甲,收回體內。
其中一人的碩大牛頭,剛剛被更加碩大的頭盔和猙獰丑惡的面具遮蓋,此刻,也暴露在所有觀眾,包括孟超的視線中。
孟超的瞳孔忽然收縮。
呼吸瞬間粗重起來。
心臟都如戰鼓般“咚咚咚咚”地猛烈跳動。
冰風暴有些驚訝地掃了孟超一眼。
在她印象里,這個黑發黑眸,神秘莫測的家伙,一直是非常冷靜的。
就算自己激活“秘銀撕裂者”,故意釋放出凌厲至極的殺意,他的眼里也只有好奇心,并沒有太強烈的情緒波動。
這還是冰風暴第一次感知到“收割者”的失態。
不,不止是失態這么簡單。
而是殺意。
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更加深沉、濃烈、致命的殺意!
順著他的視線,冰風暴看到了四名圖騰武士中的一個。
這家伙長得非常有特點——分列太陽穴兩側的兩支牛角,左側這支又短又小,像是發育不良;右側這支卻又粗又長,好似將左角的養分統統奪取過來,如彎刀般高高翹起,尖端更是晶瑩剔透,像是被靈能沁潤成了某種殷紅如血的礦物質。
如此鮮明的特征,就算只掃過一眼,都絕對忘不了。
“你想殺死‘大巴克’?”
冰風暴像是看穿了孟超的秘密,饒有興致地問,“為什么,你認識他?”
在圖蘭語中,“巴克”是一種形制特異的砍刀,刀刃向前彎曲,有些像是地球上的狗腿刀,當然更大也更厚重得多。
“大巴克”,就是“大砍刀”的意思,也算一個相當兇猛的名字。
能頂著這樣的名字,在血顱角斗場這種雄性激素過度分泌,人人都憋足了勁想要狠狠干一架的地方,大搖大擺到今天,這位“大巴克”,都算是實力相當強悍的狠人了。
孟超收回目光。
殺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令冰風暴微微一怔,懷疑剛才是否自己的錯覺。
“原來他叫‘大巴克’么?”
孟超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他的圖騰戰甲,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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