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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人生如戲

  老地方是一個地方。

  當然,沒有地方會叫老地方。

  蓮香樓。

  一家在沈建南眼里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茶室。

  和香港大多茶樓一樣這家茶室雖然名字好聽但說不上不浪漫,既不奢華也并不新潮時尚,但勝在點心不錯、茶品爽口、也算是街知巷聞了。

  曾經的沈建南經常會來這里喝茶,對他而言這里確實稱得上是老地方。

  蓮香樓一樓大廳里,沈建南圍著著一張桌子獨自品著茶點。

  不算精致但口感上佳的點心,清甜而有爽口的香茗,和后來的味道相比可以說相差不大。

  周圍,客座上也零零散散坐著不少人。

  既有西裝革履也有唐裝布衣,不同出身不同身份的坐在一起,就像是在映照著香港這個江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點心太好吃還是香茗太醉人,坐在墻角的沈建南有了一種醉茶的感覺。

  戲里江湖里的大哥都是茶道高手,盞茶之間決定殺伐之事,家仇舊恨、兒女情長一杯茶里總要劃出一個道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朝掉近這個似夢似幻的玻璃城,又有幾人能夠從這些光影折射中看到自己。

  他不想算計彭三。

  但在這個混賬的九十年代他也一樣無法由己。

  世人皆知,97前后的香港是兩個世界,殖民下的香港白天和夜晚又是兩個世界。

  后來的香港無論白天晚上、無論哪個社團沒有人敢再光明正大收坨地,可現在的香港收保護費跟工商局收稅一樣合規。

  這是一個混賬的年代。

  拳頭大于公理、刀槍大于法律。

  如果沒有可靠的人來在背后幫自己怕是肥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真是一個操蛋的年代啊!”

  茶下去了半壺、點心下去了一半。

  也就是半個小時的功夫,沈建南感嘆下該來的人來了。

  一進門,彭三就興沖沖走到了沈建南的桌子上。沒等招呼,他像是餓死鬼投胎一樣抓起桌子的糕點就往嘴里塞。

  糕點很大,半個拳頭那么大。

  彭三頓時被噎個半死,他趕緊抓起桌子上的水壺猛灌了一口。

  就在這時,沈建南一腳踹到了彭三腿上,毫無防備的彭三立馬被踹的嗆到了。

  “咳咳咳,你踹我干嘛。”

  沈建南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在彭三的胳膊上,有一段裹著紗布的包扎。

  沈建南壓低聲音罵道。

  “怎么搞的你。跟你說了不對就跑......”

  “沒事。一點小傷。”

  “跟我出去說。”

  彭三下意識低下了頭,他看的出來沈建南是真發火了。

  “......”

  結了茶錢,兩人前后出了門,走到一段人流稀少的地方沈建南板著臉問。

  “怎么回事。”

  “前幾天......”

  彭三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把前幾天的事說了一遍,之后賊兮兮從兜里摸出了一沓錢。

  “當當當。你看。”

  扎成扎的紙幣,面值一千。

  整整三扎。

  三萬塊。

  這是彭三在幫云記拿下上環的地盤后連坤額外給的醫藥費。

  看著興奮不已的彭三,沈建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一腳踹過去罵道。

  “就這點出息是不是。三萬塊,你腦子是不是被驢給踢了,三萬塊就上去逞能,要是被人給砍死怎么辦?”

  興奮不已的彭三就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

  他黑著臉反駁道。

  “不是你讓我出去混的。”

  “你要氣死我是不是。我怎么跟你說的?見勢不對就跑。讓你把路都記住干什么的?就是讓你打不過就跑,三萬塊錢你就去賣命了,你這命就這么不值錢?”

  “反正又沒死,挨兩刀就三萬塊,要是放老家你信不信幾千個人排著隊來搶著挨。”

  “彭三,你想造反是不是。我那天跟你怎么說的?”

  “建安,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全。”

  “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真想混出來個人樣來,我不像你長的好看又有腦子。你也說了,就我這樣要是沒錢肯定沒有女人緣,我也年紀不小了,我阿爹想抱孫子...我......”

  聽著彭三越來越低的聲音,沈建南一雙眸子不斷閃爍著。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知道彭三被人砍了兩刀,沈建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擔憂彭三的安全了。

  沉默。

  沉默了良久后,沈建南湊兜里掏出煙甩了一根丟給彭三。

  “擦擦擦”。

  火機在昏暗的燈光下亮了起來,湊上煙點著抽上一口,那種尼古丁入體的感覺讓人一陣眩暈。

  彭三也沒有再說什么,他沉默著站在沈建南身邊默默抽著煙。

  煙火隨著吸氣忽明忽暗著,吐掉最后一口煙霧,沈建南沉聲道。

  “老彭。你真的想一直混下去?”

  “嗯。”

  沈建南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早看出來彭三這家伙很適合走黑道,但彭三現在真成了古惑仔他心里又一點都不高興。

  古惑仔是什么。

  是混混。

  最沒前途的職業。

  混的好是給警察叔叔做貢獻,混不好還是給警察叔叔做貢獻。

  總結,死路一條。

  可偏偏,彭三現在明顯是想一條道走到黑。

  這不符合沈建南的初衷。

  無論怎么說,兩人都是一起出來的,彭三又是真心把他當兄弟。

  “老彭。偏門帶了一個偏字,這說明終究上不了臺面。雖然說來錢確實比較快,但它永遠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

  “可是......”

  “你聽我把話說完。”

  “......”

  “咱們不說別的地方就說香港,香港最有錢的人是誰?是李振成、是霍東、是郭炳南,那些社團的老大把腦袋掛在腰上拼死拼活為什么還沒有這些人有錢?因為人家走的是正道,黑道可以當做手段但絕對不能當做目的。”

  黑夜中,彭三的眼睛閃了閃,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再說了。過幾年就是97,等那時候香港回歸,你覺得在這條道上還能走多遠?別跟我說你忘了之前是什么樣子。”

  這一次,彭三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怎么會忘了。

  那一年,他正讀高一。

  “人活一世不容易,咱們可以超錢看,但有些事不能太過,不然萬一將來被清算你覺得能跑掉不?”

  “那不混了?”

  “混還是要混,你要是不混咱們在香港就沒法立足。我的意思是,留個底線,毒品、脅迫人家出去賣這些事情都別沾。”

  “我沒......”

  “我知道你現在沒想過碰這些,但人在江湖,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所以我的意思是,這些害人的東西不要碰。”

  “......”

  “知道我今天為什么喊你來么?”

  “嗯?”

  “等下周一股市開盤,我會讓盧樹平倉出金分錢。”

  彭三雖然經常被罵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能教學那肯定不是傻子,他立馬反問道。

  “你怕他反悔?”

  沈建南當然不僅僅是擔心盧樹反悔。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想著甩開盧樹去交易中心忽悠更有錢的人來投資,但最后,他只能放棄。

  在香港這個鬼佬殖民的地方,現在的有錢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虧了錢不會放過他,賺錢賺的太多也一樣不會放過他。

  人心險惡,他不得不防備著點。

  相反一起從內地來的盧樹在香港到底底蘊淺薄,百萬資產其實也就是個小資水平,真想玩什么花樣有彭三在就夠了。

  這些話沈建南不準備告訴彭三,他隨口道。

  “有備無患嘛。幾十萬呢,換誰要拱手讓人都會心疼。”

  “咳咳咳......”

  抽著煙的彭三差點沒被嗆死,他難以置信道。

  “多少?”

  “沒多少,周五收盤的時候六十幾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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