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城,劍塔。
頂層的寬闊平臺上,一個抱劍的人,一個坐輪椅的人,好似兩座石像,平靜默然,任由頂層的大風吹拂著他們的衣擺和長發。
自云蒙落入秦旸之手后,原本劍客云集的天意城一夜之間人走樓空,便是一些想要留下誓死捍衛天意城的劍客門生也被證劍者趕走,天意城突然就空曠了下來。
再之后,蒙帝歸來,全面接掌云蒙朝廷,并開始清除不安分之人。但哪怕外面殺得沸反盈天,天意城也未受一點打擾。
這處曾經的云蒙圣地好似突然被世人遺忘一般,徹底和世間隔離。
當佛尊落在平臺上時,看到的就是這種平靜的場景。抱劍盤膝坐在地上的證劍者,還有好似一個死人一般坐在輪椅上的獨孤天意。
他向著那輪椅上的活死人邁出一步,正要接近,一縷清風突然從身側拂過,風中帶著一絲無形的鋒芒,佛尊身上的衣袍無聲地出現了一道口子。
緊接著,清風變成了狂風,鋪天蓋地的風暴席卷了整座天意城,無數劍影在風暴中穿梭,錚錚劍鳴完全取代了風聲,荒涼的天意城好似在這一刻活過來了一般。
那坐在輪椅上的身影依然沉默,但冰冷的劍意卻在此刻直直鎖定了佛尊,他只要再向前一步,便會有凌厲鋒芒直擊其要害。
“獨孤天意。”
佛尊看著那側對著自己的身影,輕輕闔目,好似不敢直視其鋒芒一般。但稀奇的是,當他雙目微闔之際,再強的劍氣也難以近其身,那席卷全城的風暴更是在靠近佛尊三尺之時便突兀消失,好似兩邊不在同一片天地一般。
“你果然已經活了過來。”佛尊輕輕吐氣,心中既有無奈,也有一絲欣喜。
無奈的是這位“天下第一劍”果然還是站在了旸皇那一邊,欣喜的是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當日在北海道阻了素天真一瞬的人,應當就是獨孤天意。
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旸皇早在三年前就拿下了云蒙帝國,天意城有處于云蒙帝國腹地,他要是不對獨孤天意下手,那佛尊反倒要懷疑旸皇有什么陰謀暗藏了。
對于佛尊的話語,獨孤天意未曾有一絲回應,只是那鎖定他的劍意漸漸透露出危險的意味,仿佛尋找到獵物的猛獸,正要發起絕命的攻勢。
‘看來他是被旸皇給控制了,這劍意就像是野獸一般,只有最深層次的毀滅,完全沒有生靈該有的靈性。’
佛尊心中暗想著,緩緩收回了踏出的第一步。
既是探明了獨孤天意的情況,那佛尊就不欲再多做停留了,他沒有把握直接殺了獨孤天意,那么停留在此就毫無意義。
然而他想走,獨孤天意卻未必愿意讓他走。
純白無雜色的劍光從獨孤天意的體內躍出,猶如一條游龍般繞著獨孤天意飛行,而后猛地殺向佛尊。
那道劍光,是獨孤天意煉實成虛的產物,當它殺向佛尊之時,凌厲的劍氣徹底充斥佛尊的視野,這一劍絕滅了生機,有著殺絕一切的戾氣。
“七佛滅罪·如來大悲。”
佛尊果然橫掌攔截,身后突現如來垂淚之相,深深的慈悲掌意迎上了充滿戾氣的劍光,雙方碰撞,爆發出了一陣強光。
“轟——”
劍塔之上轟鳴響起,尖銳的劍嘯喚來了風暴中的無限劍氣,籠罩整座天意城的劍氣風暴開始向著劍塔收縮。
然而,當強光散去之時,劍塔頂層平臺上已是再度只剩兩人,和那道劍光碰撞的佛尊卻是已是消失無蹤。
“錚錚錚——”
純白劍光如同活物一般,繞空呼嘯飛旋,發出急促的劍鳴,然而任憑這劍光如何在四周掃蕩,也無法尋找到佛尊的蹤跡。
如此旋繞劍塔飛行三周后,劍光上的戾氣更重,劍鳴聲也更為急促,那包圍而來的劍氣風暴在此刻已是有了失控的兆頭。
但也就在此時,坐在輪椅上的獨孤天意緩緩站起,劍光發出的錚鳴聲猛然一滯。
而后,它便如乳燕歸巢般飛入獨孤天意體內,包圍而來的劍氣風暴失去了這劍光的控制,開始漸漸消散。
塔頂平臺上,又陷入了平靜,但一直似石像一般坐立不動的證劍者卻是在此刻起身,向那道身影行禮道:“師尊,距甲子論武已過三年,弟子在此恭賀師尊醒來。”
“三年···了嗎?”獨孤天意開口,聲音有種長期未說話的干澀和不適應,但在兩息之后,他的聲音便變得流暢起來,話語中的干澀感也迅速消失不見。
要是普通人三年不說話,那自然需要不短時間的恢復,但獨孤天意明顯不是普通人,作為合道武者,他有著極為可怕的適應力。
“吾還以為吾會徹底死過去,沒想到還能在三年后再度醒來。”
獨孤天意側身轉頭,目光中滿是死寂和戾氣,但理性的光芒也在回歸。
他看向平臺的入口,道:“旸皇竟然讓你來將吾喚醒,他就不怕吾殺了你泄憤?”
“獨孤天意若是會被怒意沖昏頭腦,那他也不是獨孤天意了。”
弦主抱琴自走上平臺,面對獨孤天意那恐怖的劍意也不改平靜之色,只是平靜地道:“旸皇本可趁你自絕六識之時控制你,他沒有,這恩你得記。你與他曾是敵人,他未曾對你趕盡殺絕,甚至未強行打斷你在六識俱滅情況下的修煉,這也是恩,你得記。”
“最重要的是,本座喚醒你之時說的話并未虛假,武道的前路將由旸皇打通,這是你的追求,你愿意放棄這追求嗎?”
獨孤天意的追求,那自然是攀登劍道,進入古人所達到的境界,甚至超越古人,達到前無古人的至高之境。
三年,或是更早之前,他便是因為這個追求而和南宮問陽那一伙人合作,一起謀劃著摧毀天柱。
三年之后,他的心思依然未改,弦主道出此言,便是抓住了獨孤天意的最大軟肋。
讓獨孤天意成為自己的助力并不需要洗腦,只需助他達成自己的追求便可。一個清晰的獨孤天意,可遠比一個人形兵器的價值要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