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孟河攜帶禮物和張楚楚一起回門。
回門,又稱為歸寧,是婚姻的最后一道程序,即女兒攜女婿回娘家人們拜親,通常有一日和三日的區別。
金陵城流行的是三日回門。
張姨看著似乎短短三日變了副模樣的女兒,笑容溫和:“楚楚,你長大了啊!娘啊總感覺不久前,你好像還是一個黃毛小丫頭,可一轉眼,你就嫁人了。”
張楚楚笑道:“那是因為在娘心中,女兒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張栩默默道:“那是因為娘你只有一個女兒。”
張叔道:“長大了是好事,以前女兒一天待在屋里,是誰在默默流淚,擔心女兒嫁不出去的。”
孟河悄悄地接過丫鬟手中的茶壺,為他們添茶,然后坐在一旁,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不多時,家宴擺上。
山珍海味,魚翅燕窩。
嘗遍了白云城的美食,再來品嘗這些奢華美食,又是一番滋味。
“小河兒,嘗嘗這個。”
“楚楚,這盤鹿舌不錯,很嫩。”
“小河兒,這碗開水白菜,可不能不嘗。”
“楚楚,這碟花芽有美顏功效。”
張栩吃味地看著父母兩人輪流替妹妹妹夫夾菜,突然感覺自己是多余的,似乎自己不該回來。
“大舅哥,你也吃!”
孟河趕緊夾了一塊魚翅給張栩,勉強平復了張栩激動的心情。
酒足飯飽后,孟河說道:“岳父,岳母,接下來我打算帶楚楚回山看看師父。”
“這好啊。”
“應該的,娶了媳婦,自該帶給孟兄看看。”
孟河又道:“回山看過師父后,我們倆打算前往秦國之外的極西之地。”
“秦國之外的極西之地?”張栩驚了,秦國都那么遠,更何況秦國之外的極西之地,這一去一回,不得花個數年。
張叔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回想了片刻:“落日桑的產地?”
“對!”孟河點頭,“落日桑樹對我修行的功法很有幫助,我前去就是為了觀摩落日桑樹。”
張楚楚則道:“我想跟隨夫君走遍天涯,看盡世間風景。”
張叔放下茶杯,語重心長:“你們修行人的事,我不太懂,所以我也就不攔你們了。但此去經年,路途遙遠,路上恐怕會遇到不少危險,一切小心為上,若是有不可行之處,那就回來吧。沒收獲不可怕,可怕的是命丟了。”
孟河鄭重道:“定會以保全性命為主,若事不可為,女婿絕不強求。”
張姨抱住了張楚楚,淚打濕了眼眶:“女兒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遇到危險,逃跑為上啊,別想著自己成了修行者就沖上去。”
張楚楚笑了笑,眼淚卻流了出來:“娘,你放心吧,我們又不是莽夫,以我和夫君的實力,打不贏難道還跑不贏,你就放一萬個心。”
這不是她第一次遠行,但上次遠行行程已定,目標已定,歸期已定,是實實在在的旅行。
而這次,是冒險,目標僅僅知道大致位置,路途遙遠,歸期未定,大多的因素,讓這趟行程充滿了不確定,也令她的心中充滿了不舍。
張栩道:“妹兒,要不你別去了,留下來?”
張楚楚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舍不代表要駐足停留。
這夜,張楚楚和她娘一起睡,兩人談了一晚上,等到天明離開時,張姨眼睛掛上了濃濃的黑眼圈,張楚楚稍微好點,但也有些神色萎靡。
畢竟修行時間不長,不太會熬夜。
“駕!”
車輪滾動,帶起一陣風,風又卷起兩三片落葉,落葉緩緩飄落,莫名的蕭瑟。
張楚楚從窗口探出去,見到站在門口久久不回的爹娘,眼淚又掉了下來。
孟河見此,遞出一張手帕。
在這交通不方便的時代,每一次分開,都是數月乃至數年的離別。
還沒有電話、視頻聯系!
別說是女人間,男人間常常都是傷感告別。
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離別詩詞。
拐過街角,視線被遮擋,張楚楚的情緒才漸漸平復,她取出了閆旭的作畫工具,低著頭,畫筆沾上那特殊的丹青,緩緩勾勒出來。
漸漸地,車廂內縈繞一股悲傷的離別情緒。
一位儒生從旁邊經過,不禁吟道:“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走出不遠,猛然驚醒,我為什么會突然想吟唱那句詞?
情緒越來越濃,駕車的孟河也不禁悲從心來,于是找到一處偏僻的街巷停下,靜靜候在一旁。
最終一筆落下,離別的情緒盡數收斂于畫中,那是一輛離去的馬車,似乎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近角處,倒影三道揮別的人影,人影上方有著點點晶瑩,似乎是淚珠飄落,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
孟河注視離別圖的誕生,張楚楚手一揮,離別圖斂去,沉浸到畫板之中,這便是閆旭的畫板的神奇之處,能儲藏畫。
不過普通的畫觸動不了畫板的神奇,至少孟河的涂鴉和張楚楚的許多草圖,沒能被儲藏。
“感覺好些了嗎?”孟河關心地問道。
“好多了,所有的情緒都已經傾瀉到作品中了。”張楚楚說道,她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頭一次作出如此完美的畫,卻是她傷離別的剪影。
“駕!”
馬車再次起航,這一次,穿過了城門,沿著官道,一路向南。
經過翅湖時,孟河發現,寧采臣消失事件對翅湖的影響已經蕩然無存,湖面上再度蕩漾著大量的游船。
他還看見了艄公所說的阮家人,三個小伙子撐船停在湖面,船的兩側布滿了掛鉤,每個掛鉤掛著一個魚簍,不遠處,十幾條狗漂浮水面,狗頭伸到水下。
似乎一條花狗抓住了翅湖魚,四條腿使勁刨水,像一條沖鋒船般,腦袋不出水,就這么把嘴抵在了魚簍口,然后松嘴,仰著頭,大口喘氣。
一個小伙子瞧了一眼魚簍,然后丟出一塊豬內臟,花狗爬上船,大快朵頤。
“有意思!”
孟河笑笑,繼續駕車,從齊河橋駛過,平緩的河水在身下流淌,岸邊有幾處地方的雜草特別旺盛,仔細一瞧,那兒的地面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
“不知納蘭愧序如何了?”他忽然想到了這個善良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