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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后續

  渠縣衙門,午時四刻。

  陽光落在照壁上,墻頭爬著的藤曼郁郁蔥蔥,有淡黃色小花點綴在綠色之間,飛來了幾只白蝴蝶,忽上忽下,翩翩起舞。

  喬倫斜靠著門框,嘴里叼著一根柳枝,目光落在墻頭,隨著蝴蝶翩躚。

  午膳已過,牙齒也清理干凈,還有大半個時辰方才結束午休,這段時間百無聊賴,正好曬一下四月的陽光,大魏朝廷北地的趙州地界,哪怕是正午陽光,也不見絲毫酷熱,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飯后曬太陽,這是縣衙吏房書吏喬倫一日里最為愜意的享受。

  哪怕是換了老大,衙門風氣一改往日的懶散,而是變得肅殺。

  午休本就是吏員們的福利,無論哪一個衙門都是如此,哪怕再是苛刻的上官,也不會粗魯地剝奪衙門吏員們午休的權利,那樣做,無疑是和整個官場作對。

  當然,很多家伙為了迎合上意,主動放棄了午休,這個時間段,仍然在忙碌不休,掙著表現。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便是如此。

  喬倫不會這樣做。

  他是喬家子弟,雖然不是嫡系,只是偏房出身,終究不能污了姓氏中的喬字,該端的地方還是要端著,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公務,沒有過失,即便是縣令大人,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樣。

  這一位最講規矩法度。

  只要自己有著規矩,遵守法度,也就足矣。

  打了個哈欠,隨著蝴蝶翩躚的視線也就有了變化,扭頭望向了屏風左側,那里的院墻上,同樣爬著綠色的藤曼,長著淡黃色的小花。

  一墻之隔,也就是縣衙后院。

  喬倫的眼神掠過一絲焦躁。

  先前,那里倒是有著動靜,有著聲響,現在,卻變得無聲無息。

  他嘆了嘆氣,毅然起身,下了檐廊,離開了吏房,向著角門走去。

  迎面走來一書吏,兩人在角門處相逢。

  按照兩人的速度,應該那人先進門才對,然而,那書吏卻先一步停了下來,站在門外,向著喬倫拱手為禮,笑著說道。

  “喬兄,這是要去何處?”

  “消食!”

  喬倫表情冷淡,淡淡應道。

  “嗯,飯后走走,有助消化。”

  那人臉上笑容不散,依舊不自覺地躬著身。

  待得喬倫與他錯身,向前走了十幾步之后,他這才挺直身,臉上的笑意緩緩消散,表情變得冷淡,輕輕甩了甩袖子,邁開大步,踏入角門。

  很快,喬倫也就出了縣衙六房,來到了前庭。

  不過,他并未從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走過,徑自出外,而是轉向了右側的廂房,那里是皂班所在之處,現在,除了在門口輪值的衙役,大多在廂房內休息。

  喬倫并未進入,而是在角門處走過。

  不一會,一個皂班衙役從里面快步走出來,左右瞧了瞧,向著喬倫消失的地方奔去。

  一刻鐘之后,他的身影出現在了縣衙外。

  這個家伙從縣衙偏門溜出來,穿過大街,轉入小巷。

  他在一個賣杏子的小販處停留了片刻,買了一大包杏子,和路過的熟人開了幾句玩笑,然后,也就走回了縣衙,沿途不曾耽擱。

  沒人留意到他對那個賣杏子的小販低聲說了一句話。

  “白虎!”

  也沒人留意到,不一會那個小販也就挑著擔子離開了這條街,不知去了哪兒。

  “白虎?”

  云來客棧的二樓雅間,喬書懷仰著頭,皺著眉頭,輕輕念叨了一句。

  青龍代表著成功,白虎代表著失敗。

  也就是說,咒術失敗了。

  他低下頭,笑了笑。

  “書懷兄?”

  和他隔著一張案幾而坐的宋青云喚了他一聲,臉上帶著慚愧。

  “都怪我,所托非人啊!”

  宋青云臉上露出狠厲的表情。

  “那個羅道人,名氣大過實力…”

  喬書懷擺了擺手,阻止宋青云道歉。

  “你我兩家,無需如此!”

  說罷,他冷哼了一聲,轉過視線,望向窗外。

  ”看來,偏門手段不可取!“

  宋青云搖著折扇,合攏,啪地一聲,敲打在攤開的左手手掌。

  “羅道人沒用,換人即可,書懷兄,不必泄氣!”

  喬書懷搖搖頭,回頭望著宋青云。

  “這件事,有著鐵鏡司插手,偏門手段不可取!”

  隨后,他表情變得傲然。

  “就算正面對抗,我喬家也是不懼,無非是麻煩一點罷了,不能一勞永逸…”

  接著,他眼神又是一變,瞳孔微微收縮。

  “青云老弟,接下來,善后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

  宋青云點點頭。

  “消息已經傳了回去,不會有著后患!”

  “如此就好。”

  喬書懷點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

  同時間。

  清河縣,靈槐觀,后山土坡。

  土坡上,一株青松下,兩個人肅然而立。

  站在這里,能夠望見靈槐觀的后門,若是有人出入,肉眼可見。

  站在低處的是一個黑袍人,正是那個在靈槐觀和羅道人打交道的黑袍人,此時,他躬身站在一個灰衣人身側,很明顯,他的地位要比灰衣人低。

  灰衣人四十出頭,身材粗壯,膀大腰圓,下頜留著短短的胡須,一根根像鋼針一般。

  瞧著就是一個粗豪壯漢。

  他腰間挎著一把橫刀,灰色布衫下是一雙快靴,裝扮非常利落。

  “靈官,都安排好了?”

  灰衣人的聲音很是低沉,就像夏日低空掠過的悶雷。

  被叫做靈官的黑袍人應道。

  “總管大人。已經安排好了!”

  他抿抿嘴,繼續說道。

  “整個靈槐觀,方圓十里,都是我們的人,外面的人不得進,里面的人也出不來,雖然,我們沒辦法安排人進入觀內去監視,不過,有著這樣的安排,也就不會出錯。”

  “嗯!”

  總管點了點頭。

  他雖然是宋家的總管,名字卻不在宋家的花名冊上。

  在清河縣,他有著一個大名,被百姓們稱為插翅虎。

  插翅虎出入,寸草不生。

  明面上,他是一個大盜,一個盜賊團伙的頭領,其實,他是宋家的外圍總管,負責為宋家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整個團伙內,了解這個秘密的人也不多。

  身邊的靈官是其中之一。

  他們其實都是宋家的家生子,從小在秘密基地訓練,有親人眷屬在宋家生活。

  背叛的代價很大,也就很少出現。

  “多久了?”

  冷不丁,插翅虎出聲問道。

  這問題雖然沒頭沒尾,靈官卻接得很好。

  “一個時辰了!”

  “一般的法事要多久?”

  插翅虎皺著眉頭。

  他很少和羅道人這類人打交道,對法事儀軌了解不多,身邊的靈官卻和這類人接觸比較多,那本是他負責的事項。

  “這個法事的規模比較大,不過,也用不了一個時辰。”

  靈官對法事比較熟悉。

  這一類請神的大型法事,時間要是長了,法師根本就承受不起。

  “你去看看。”

  “我?”

  靈官聲音透著疑惑。

  “嗯!”

  插翅虎冷哼了一聲,扭頭盯著他。

  “知道了!”

  靈官點點頭。

  他們這些人中,真正進入靈槐觀的只有靈官自己,他了解靈槐觀的格局,也和羅道人打過交道,就算是被發現,也有話可說。

  不一會,靈官的身影也就消失在了土坡上。

  一刻鐘后,靈官回到了這里。

  他的步伐有些踉蹌,奔到插翅虎跟前時,竟然險些摔了一跤。

  衣衫滿是雜草,蒙面的面巾掉落了,露出了大半張臉,他卻沒有察覺,不停地喘著粗氣,眼神惶恐不安。

  插翅虎眉頭緊皺。

  靈官不僅僅是一個武者,一個刀客,還是一個和詭異打過交道的人,一般情況下,很難有人和事情讓他這般失態。

  插翅虎也就沒有催促,而是靜靜地等著靈官恢復平靜。

  “死了!”

  “都死了!”

  靈官吶吶地說道。

  什么意思?

  “誰死了?”

  插翅虎沉聲問道。

  “都死了,一地死尸!”

  “全都死了嗎?”

  插翅虎追問道。

  “不知道,我他媽的怎么知道…”

  靈官煩躁起來,憤怒地吼道。

  他并未進入靈槐觀的中庭,只是趴在院墻上偷偷望了一眼,然后,瞧見了滿地死尸,一個個死狀極其的詭異,非常的慘烈。

  他根本就不敢停留。

  “你不懂,就算是法事結束,邪靈離開,殘存的氣息也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承受的,這時候,你能做的就只能是遠離…”

  這時候,靈官恢復了一些冷靜。

  插翅虎并未指責什么,靈官雖然是他的下屬,其實,彼此卻是各行其是,各自負責各自的事情。

  對自己不懂的事情,他不想多說什么。

  “失敗了?”

  插翅虎問道。

  在他看來,既然這邊死了不少人,法事也就失敗了。

  靈官搖搖頭。

  “成功了?”

  靈官再次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他媽的不知道…”

  “怎么做?”

  插翅虎將怒氣按捺下去,沒有發泄出來。

  “等吧…”

  靈官將蒙面巾再次戴上,恢復了冷靜。

  “等?”

  “嗯,等!”

  他盯著插翅虎。

  “吩咐那些小的,牢牢監視,如果有幸存的人,多半會出逃,如果沒有,那就繼續等著,等著主家那邊的消息,等著主家的命令!”

  “好吧…”

  插翅虎攤攤手。

  “那就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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