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大祭司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神帶給他海鮮的那個遙遠的夜晚。
圣戰的火焰,熊熊燃燒著。
地面焦黑,發起叛亂的愚昧無知者們,甚至玷污了神明棲息的宅邸,這座宮殿被一代人用血與淚建造起來的時候,可不是為了見證這樣野蠻的一天!
大祭司踩著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的枯木,遙望著前方的狼藉,他已經迷失方向了。
頭頂七八個月亮帶來的光亮,也刺不破這冗長黑暗的夜晚。
只有那些散布在視線之中,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的火焰,在模糊著大祭司的視線!
他,真的失去了方向。
現在到底該怎么做?
如果現在還有片刻安寧的時間,他一定會扎根下來,好好翻閱父神留下來的訓誡古籍,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么,他迫切的想要結束這場在他看來毫無意義的斗爭。
盡管…那些古籍也是前代罪樹們編撰的,誰也不知道那些訓誡到底是不是出自父神的手筆,大祭司心中對此有過懷疑,并非是懷疑父神的偉大,而是懷疑前代祭司們是否扭曲了父神的意志,那是多么不可饒恕的罪孽,他們明明什么都不懂,為什么還敢做出這種事情。
大祭司曾經想不明白,現在,他依然很迷惑。
一如此時。
他已經弄不明白,為什么已經到了雙方都快要燈枯油盡的時刻,那些起來反抗他的候補祭祀,仍舊不肯放下心中的怒火與仇恨。
別忘了,他可是神明的代言人,是得到了神明的認可的祭祀!
對抗他,無異于對抗父神的意志…所以,他們瘋了嗎?
“他們沒瘋,這就是他們的上限。”
大祭司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冰冷的答案。
但他還不確定,他也不敢確定,因為一旦確定這個答案,他就要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
他不想成為傲慢與無知的代詞。
可是,眼前的一切,眼前這毫無意義的死亡,卻又無時無刻的,不在肯定他腦海中盤旋的答案。
他們,上限就這樣了。
他們的目光永遠都只停留在自己的腳下——這算是樹人一族們最狠毒的罵人方式之一,因為隱喻了嘲諷對方殘疾。
“祭祀大人,沒有時間了,他們已經集結起來了。”
身旁。
其他的樹人在提醒著大祭司,他于是回過神來,再次掃視那些火焰燃燒著的地方。
打掃完戰場的敵人們,又一次集結起來。
這一次,他們勢必會沖擊到神殿前,而這場“圣戰”,也必須結束在神殿之前!
大祭司不允許有人用自己卑微而骯臟的軀體,再玷污神殿一分一毫,除非他死在了亂軍之中!
“我們本該團結一致,我們本該共同崇拜偉大的父神,我們本該…”
“現在的我們,和北方的那些樹人有什么區別呢?”
“我們只不過是在自我毀滅。”
因為憤怒,大祭司的軀干震顫著。
幾千年了,當第一批被北方樹人趕到這里的罪樹在此扎根時就已經存在了的憤怒,一直在傳承著的憤怒,到今天,怒火的火焰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越燒越旺。
年僅五十余歲的大祭司,并不是出生在此地罪域的樹人。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生活在北方時的年月。
那里的樹人們崇拜著一棵世界樹,那是大祭司見過的最大的樹,是樹,不是樹人,樹人和樹有著本質的區別,這一點你還是要區分的。
北方樹人們崇拜著那一棵世界樹,但你不能用“就像是罪樹們崇拜父神”這樣的類比手法來形容這件事情,因為這是對父神的玷污。
是的。
大祭司痛恨那棵世界樹,和掌握了主流的北方樹人不一樣,這里的罪樹們都無比痛恨那一棵世界樹。
因為好多好多年以前,有樹人從那棵世界樹那兒得到了神諭。
——會開花的樹人才是好樹人 于是,
大祭司在他三十歲的時候被流放了,流放到海邊的罪域。
那是多么難熬的一段歲月啊,年輕的大祭司,無知的大祭司,曾經是那般渴望自己能夠開花,能夠和周圍的北方樹人一樣,成為蕓蕓眾生中最普通,也是最合群的一員。
但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十年過去了,他沒有開花。
然后他來到了罪域。
這里的罪樹們都不會開花。
是的,有很大一部分樹人,和大祭司有相似的經歷,他們不會開花,所以他們被趕到了罪域。
還有一小部分樹人比較復雜,也許是會開花的,也許是不會開花的…總之,他們沒過多久就被打死了。
在罪域,在這片與北方勢不兩立的土地上——樹人,是不能開花的。
當然,年輕時沒有開花的樹人,通常一輩子都不會開花了。
你仔細想想,其實很諷刺。
和現代地球人類不一樣,樹人們通常不會意識到這份諷刺,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我們不一樣的。
但是,也許生來就注定不凡的大祭司意識到了,當他來到這片土地,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劇之后。
某天,他突然想到——這是不對的。
回到現實。
當大祭司的身軀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當那份顫抖持續了十數秒之后。
一株鮮艷的花朵,出現在了他的腦門上。
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天啊!只是十幾秒的時間,大祭司開完了他前三十年想開的所有的花,他的腦門上全是花,甚至蔓延到他干柴一般的肢體上。
順帶一提,是粉紅色的花。
“那是什么——”
“花!”
“祭祀大人…不,他是叛徒!他開花了!!!”
其實有很多辦法讓相互廝殺的雙方愿意放下干戈。
但,命運捉弄之下,大祭司不幸成為了結束這場斗爭的最后籌碼。
殘存的罪樹們,終于找到了無可辯駁的理由團結起來了!
在行刑隊的主持之下。
大祭司被綁在了火刑架上!
那可是火刑,還有比樹人更怕火刑的家伙存在嗎?
真的是一種酷刑,不是那種一把火直接燒死你的刑罰,而是折磨你,用濃煙和高溫折磨你,有些樹人可喜歡聽受刑人的慘叫哩。
“我不該開花的。”
被綁在火刑架上的大祭司,絕望的想道。
而就在此時。
夜色下的海面,一陣波濤洶涌,隨著江寒那巨大身軀的歸來,海嘯一般的海浪,朝著岸邊撲來!
然后江寒一個魚躍,動作瀟灑,帶旋轉的那種。
平穩落地,砸出一片泥土,蓋亞奧特曼給滿分的那種!
于是。
瞬間,大地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