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染月,燈漏明窗。
很快便要子時,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過了今日的子時,就是凡間的乞巧節了。
白華曾多次聽聞,凡間的乞巧節是有情人必過的節日,風花雪月也好,柴米油鹽也罷,浪漫至極,也令她憧憬至極。
她早早給甘酒備好了禮物,是一盞自制的墨玉茶杯,上面刻的是月透竹間花紋,只寥寥幾筆,略顯粗糙。不過,這卻是她做的最好的一個了。再復雜的紋飾,她也不敢再雕琢。
真費手。白華腹誹。但是滿心歡喜和期待,不知不覺已經填充了整個心。
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夠。
白華思來想去,盞燈提筆,寫了一封書信。
她平素興趣之一,就是練字,或是隨著心意寫寫什么。從前她可下筆如流水,靈思齊天涌,可如今這一紙書信,她偏偏寫得格外慢,格外在意字跡的完缺。有時她看著自己寫得某些字,覺得不甚滿意,看久了,還差點就不認識了似的。
她執著筆,有了個心思,在起筆寫給他的稱呼那邊上,畫了一個酒葫蘆,又在末尾她留名結書處,畫了一朵小火焰。
偷偷加了這些印記,也不知道甘酒會不會嫌棄她的隨筆畫。
白華捧了捧臉,她這書信寫得是情意綿綿,漫紙歡喜。
好了,就這樣,完成啦。白華心情不錯,將杯盞與書信在案上放一起,便洗漱睡去。
這日,甘酒早早來找白華,他在她門外敲了敲門。
白華方醒,敲了敲腦瓜子,聽出來是甘酒的聲音,急急忙忙道:“你你你…等下哈,等下!”
白華在屋里一陣倒騰,也怨自己平日里睡懶覺睡得習慣了,這早上才這樣匆忙于起床梳洗。
甘酒大概聽出來她是才起床,說道:“對不起啊,吵到你睡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有點太激動了。”
白華趕緊道:“沒事沒事。我本來就打算早起的,得虧你叫醒我。”
甘酒道:“好。那我先去給你弄點早飯吧。”
說罷,門外動靜漸漸消去。
白華心里也很激動,激動地下床的時候差點把自己跌壞了。
白華弄完了,甘酒也做好了早飯,等在外面的廊里。
“哇塞,好好吃啊。”甘酒做的飯菜口味和白華挺合,白華忽然有點自己配不上這么好一人的自卑感。
怎么能有人讓人感覺這么舒服,溫和,做菜還好吃到飛起的人呢。
甘酒就看著她笑,白華無意抬眸與他對視,心里想著,讓我在他溫柔的眼神里溺死算了。
我也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
“對了,你喜歡吃什么啊。”白華問道。
“我啊,”甘酒思索了一會,“我不挑食,也沒有什么忌口…比較喜歡吃風味菜吧,偏辣的那種。”
“辣的啊,我也很喜歡,但是我不太能吃辣,我每次吃好吃的辣菜,辣到哭,想著以后再也不吃了,可是過段時間,就又特別想吃。”白華道。
“這樣啊。”甘酒道,“我是那種喜歡吃辣又挺能吃辣的那種。”
他倆在這竹林小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吃飯聊到興趣愛好,從神冥八卦聊到凡間趣事,好像怎么也聊不完似的。
這一天,甘酒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日子。當他把自己為她設計的衣裙送給她的時候,白華心中是很驚喜的,她便也捧來書信和茶杯給他。只不過她送了,覺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當他打開書信的時候,他邊看邊傻笑著,而她恨不得捂臉遁逃。
“親愛的酒葫蘆…”甘酒看到這稱呼,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讓我看看,你是什么…小火焰。”甘酒看了落筆處,輕輕讀出來。
“啊啊啊,你讀出來干啥子啊。”白華臉紅了,剛準備就這么溜走,被甘酒一把拉住了手,抱在了懷里。
“你…不要覺得幼稚啊。”白華道。
“不會啊,”甘酒笑得很甜,“挺好的。”
到了晚上,是有燈會的。
孔明燈,花燈,河燈,各式各樣的燈籠…漫街都是成雙成對的人。
歡聲笑語入耳,心情似乎變得更加寬闊。
甘酒和白華都不是第一次來凡間了,但不得不說,他們都是第一次過這樣熱鬧甜蜜的節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白華穿的是他送的衣裙,是一件粉色的,而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和她的是一樣的款式花紋。
兩人牽著手,從街頭逛到街尾,吃同一根糖葫蘆,同一份酸梅糕。
路過一個小攤,甘酒看見她點的一份糕點,笑說:“你看,連糕點都是愛你的形狀。”白華咳了一聲道:“這孩子怎么這么招人喜歡呢。”
那天實在太過美好,美好到過分。后來的日子里,甘酒對白華都很好,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她。
快有一年,甘酒說要娶她,次日便帶著聘禮來迎娶白華。
白華無親,他八抬大轎娶她,是轟動整個神界乃至冥界的大事。
彼時女將軍瞧見了,心中頻頻嘆息,也不知道許丹青什么時候能回眸看她一眼。
一切都太美好,如夢如幻,他從不讓她感受到半點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不安。白華心中歡喜,眼前的這個人,會成為她的夫君,她的一輩子。
記得那時乞巧節,她說,聽聞有情人間送杯子,是一輩子的意思呢。
甘酒笑了笑,說,那你,要好好愛我一輩子。
終于,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么…
可是,成親的那天,甘酒的臉色卻不怎么好,就在拜堂前,他卻毀了婚。
白華怎么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做,猶如晴天霹靂,她真的差點就認為,他們要好好在一起一輩子了。為什么不久前說要好好珍惜她的那個人,如今卻突然變了卦呢…
白華拼了命地挽留,她真的那一刻覺得,心痛無比,惶然不已,仿佛,真的,沒有他真的不行。
可是無論她哭了多少回,她就差跪著求他了,他卻沒有半點動容,拂袖而去。后來她找他,他也是拒絕,見都不愿見她。
她曾問他為什么,他說,可能是沒有感覺了吧。是他的原因。對不起。
對不起…
白華狼狽地癱在他的門前,她覺得好難受好難受,心臟刺痛,全身發抖,無論她怎樣試圖清醒…
“為什么!甘酒!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不信,你怎么舍得傷害我呢,是不起有什么別的原因,是不是你是想我死心,對不對!”
“你為什么不肯見我!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不敢見我!”
門那邊傳來他的聲音,卻是冷漠的。
“對!我就是這般無情絕情之人,就是這樣。我們就這樣吧。算了吧。”
算了吧。
好痛,好痛。
喘不上氣。
白華捂著心口,心疼到抽搐,迫使她緩緩蹲下來。
“我會等你的。”白華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那是他對她說的最后的話。再之后,無論她怎么哭喊,無論她怎樣,他都漠然無視。
甚至,她再也沒見過他。
“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白華已經嘶啞了嗓音。她搖搖晃晃地離開。
從此,便要再無交集了么…
她不愿意,可是她,真的,一點都不愿意啊。
走出不知道多遠,她又一次崩潰大哭,這一次,弄哭她的,是從前揚言“你還有我”的那個人啊。
為什么。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