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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朱雀翎羽 · “往生”

  自信都往南百十里,杳無人煙之地原本是一片亂葬崗。

  那亂葬崗里的尸首大多是曾經人界滅佛時殺掉的高僧,山里人不忍看曾經的高僧曝尸荒野便將那些高僧都埋在了此處。

  埋的高僧多了,時間久了,也漸漸讓這片荒郊野嶺里沾染上了一些靈氣。

  尋常的富貴人家自然是看不上這塊地的。但對于窮苦人家來說,這里可比城郊的亂葬崗好。講究點的人家在親人大壽之后,就用板車拉了薄棺材走上百十里地到這信都外的林子里下葬。

  這雖是亂葬崗,但下葬時也有個章法,大部分人都會選在新墳周圍下葬,為的是人在地下有個伴。

  這林子里便有個昨日才下葬的新墳。新墳上那土還有些潤,下葬的人還特意在那新份上挖了顆小樹苗來種在墳頭上,希望這先人能如大樹一般蔭蔽后代。

  這天色微微有些暗,天邊的魚肚白還停留在那頭的樹梢上。這亂葬崗的林子里還一點光都不透。在那暗處,新墳上的樹苗微微動了動,忽然又沒了動靜。就好似那樹苗下有什么蟲蟻在爬著。

  那新墳安靜了半晌,忽然“轟隆”一聲整座墳頭的土都被掀了起來。隨著那土飛起來的還有薄棺的木屑。

  那土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來。灰白的手上沾了泥土,在不見光的樹林里似乎亮著白森森的光。

  “啊呸!”那土中陡然爬出一人來。他吐出嘴里的泥,用他那白森森的手擦了擦嘴。他操著濃重的鄉下口音說道:“這咋回事這個?”

  他再伸手一抹,在自己臉蛋上抹下兩抹紅來:“誰還給俺涂了紅了?”

  若是有面鏡子的話,他便能看見,自己臉上被人用紅色的顏料在左右兩邊臉上各畫了一團紅。

  “轟”又是一聲響,那人背脊一涼轉過頭去,看見自己一旁的“鄰居”也從土里鉆了出來,當即嚇得一聲尖叫:“啊!!!”

  他那叫聲太過凄厲,幾乎撕破了這靜謐的樹林。

  “啊!!!”聽見他的尖叫,他的“鄰居”叫得更大聲了。都是從土里爬出來的人,誰也沒有比誰好看點,模樣都是一樣的嚇人。

  后出土的那人看著先出土的人愣了愣:“大奎?”

  大奎愣了愣,慘叫聲驀地卡在喉嚨里:“二錘?”

  大奎那欣喜還沒涌上心頭,忽然之間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二…二錘…你…你不是死了嗎?你…你咋從土里爬出來了?”

  二錘愣了愣:“俺死了?你才死了吧!大奎你看你臉上畫的紅疙瘩,不就是給死人畫的么?”

  大奎正想一口唾沫吐在二錘臉上咒罵一句,頓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可不是死了么?自己眼神不好,把媳婦兒買來鬧耗子的藥給當成芝麻吃了。大奎咂了咂嘴,似乎嘴里還有那藥的苦味。

  大奎舌頭幾乎打了結:“咋回事兒這個?”

  二錘咽了口唾沫:“大奎你也死了啊?我們這是在陰曹地府了吧?”

  大奎也心驚膽戰的看了看四周:“陰曹地府還新自己從土里爬出來的啊?”

  這不看還好,這一看二人身后的墳像是炸開了鍋,一座座墳包“突突突”地炸了開來,土飛向空中鋪得漫山遍野都是。瘦弱的,白森森的,但皮肉尚還完全的手從土里伸了出來。

大奎與二錘同時爆發出一聲尖叫,二人轉身就跑。云海  二人慌不擇路,跑兩步便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滾下去。“咚”地一聲,二人的頭撞在一起眼冒金星。二人捂著頭顱哀嚎了幾聲,但也因為這一撞好歹清醒了些——大家都是從土里爬出來的人,誰要怕誰啊!

  這下子大奎才發現周圍的不對勁來,在另一座山頭上,赤紅的煞氣幾乎將整座山都包圍,灰褐色的塵土被風卷得揚起吹向空中。

  大奎雖一生務農不是修仙之人,但他也看出來了那是有人在那布了個不得了的法陣!

  大奎指著那團煞氣驚道:“二錘你看,那是不是信都?”

  二錘喜道:“看這陣勢,是神仙顯靈是吧?一定是神仙顯靈了才救了我倆!不過這神仙顯靈的顏色咋就那么不好看呢?”

  信都中飛沙走石,赤紅的煞氣將這曾經的佛教圣地籠罩。若從上空看去,便能看出整個信都都被布下了一個陣,每一座寺廟都是一個陣眼。這陣法中央北陰酆都大帝披著黑色的風袍跪坐在地。

  那些赤紅的煞氣便是從他的身上涌出。煞氣沿著地下布好的陣法將每一座信都佛寺都裹挾在的內。

  信都原本就是被香火浸淫千年的地方。高僧千余年來日日誦經,讓這里的每一顆樹,每一塊石磚里都沾染了靈氣。

  北陰酆都大帝周圍插滿了招魂旗,千百幅招魂旗在風中烈烈作響。

  “噗”地一聲北陰酆都大帝喉頭涌出一口血來。他身后的招魂幡忽然便似驟然沒了支撐,歪歪斜斜地便要倒下。

  問筠背著背簍趕緊跑了過來,一把扶住要倒下的旗幟:“爺爺你沒事吧?”

  北陰酆都大帝抹去嘴角的血跡,血跡頓時浸在他那如橘皮一般的手背上:“呵,小姑娘嘴巴挺甜,叫得好聽。你去看看天印出來了沒有?”

  問筠抬頭看了看天際,天邊除了被煞氣席卷得殘缺的樹冠,還是只有那一抹似明未明的魚肚白。問筠搖了搖頭,忽然又想到北陰酆都大帝看不見,趕緊說道:”還沒呢。“

  北陰酆都大帝暗暗磨了磨后槽牙,身后的煞氣頓時又濃了三分。

  問筠見著那煞氣,便伸出手去。可她還未將自己的煞氣放出去便聽見北陰酆都大帝說道:“你拿點煞氣幫不了忙。你去山下看看招魂旗倒沒倒。”

  問筠擔憂地看著北陰酆都大帝:“爺爺,這個方法能行嗎?”

  北陰酆都大帝沉聲道:“宗燁想的法子一定能行,何況…”北陰酆都大帝話還未說完,一把將手插進地里。“吾乃與北陰酆都大帝,與天地同生!鴻蒙之力,本尊原本也有一些!”

  只聽北陰酆都大帝一聲清嘯:“散!”他的后背頓時似開了個口子,無數的猙獰魂魄自他體內掙扎而出。

  這一次這些魂魄不再取他人的性命,而是帶著信都浸漬千年的佛寺煙火進那土中,尋找著一具具尚未化作白骨的尸首,帶去生的力量。

  由死向生,有違天道。

  “鐺”地一聲似寺廟的鐘響響徹天空。金色的巨輪自空中沉下,那金光似要將這些違背天道的煞氣壓回去。

  北陰酆都大帝脊背微微躬起,以他的殘軀抵抗著這千鈞之力。

  他雙手撐在地上,五指陷入泥里。鮮血自他的嘴角一滴一滴滴落,他原本空洞的眼眶愈發地凹陷下去。他沒有雙眸,甚至臉頰凹陷,但這一刻卻是他唯一一次看上去不那么駭人。

  北陰酆都大帝嘴角淺淺牽扯起一個笑來:“成了,宗燁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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