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燁躺在黑色的碎石地里。身上衣衫破爛,露出勁瘦的腰線和結實的脊背。一身鮮血看不出來哪一處皮肉是好的。
原來析城山道布滿黑色的碎石是這個道理。
原來是因為鮮血不會染紅黑色的石頭。
陸玉寶與姜輕寒沉默地站在一旁。若是幻境中的白珞再多打下一鞭。真實的白珞就會出手移平這析城山道。
姜輕寒走上前來手搭在宗燁的手腕上,眉頭緊皺:“傷得很重。”
說罷他將一顆黑色的藥丸送進宗燁嘴里。
白珞心中咯噔一跳,那是混了懸圃靈芝與龍鱗的回生丸。
竟然已經用到了這個藥了嗎?
姜輕寒在宗燁的下頜一按,宗燁喉結一動,一顆藥滑入宗燁體內。宗燁劇烈咳嗽起來,咳出一口黑血。
劇烈的咳嗽牽扯著身上的傷口,更多的血流了出來,落入黑色的碎石地里。
“傷及肺腑恐怕要修養一陣了。”
幸好是析城山道里的白珞只是幻影,若是白珞真實的力量,那一鞭子下去宗燁早就沒了魂。
宗燁能承受十鞭已經是極限了。
白珞看著姜輕寒道:“有你在這里,我不擔心。”
一聲碎石的輕響自濃霧中響起。白珞紺碧色的瞳孔一凜轉身看向濃霧之中。濃霧中一個窈窕的身影若影若現。一個清脆的女生自濃霧之后響起。“有趣,居然有魔族拿下了神武?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白珞冷冷站在宗燁身旁沉聲道:“他是不是魔我說了算。”
濃霧中的女子聽見白珞的聲音,身影忽然頓了頓。隨后只聽一陣腳步聲,一個黃衫女子從濃霧中沖了出來。
“白姐姐!果然是你!”
己君瀾從濃霧中沖了出來直撲向白珞。
白珞拎著己君瀾的衣領把她拎開:“都是做祝融少主的人了,你怎么還跟小孩子一樣?”
若說祝融氏都不怎么喜歡白珞的話,己君瀾是一個例外。
己君瀾從小叛逆,又是祝融帝君己伯毅的獨女。就算她再叛逆,祝融氏將來還是只有讓己君瀾來繼承。
為此己伯毅可謂是操碎了心。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愣是養成了個無法無天的性格。
最終在己君瀾往伏羲少主風陌邶的茶里放了誅仙草后,己君瀾的母親將小小年紀的己君瀾送到了昆侖墟。
白珞可不會帶孩子,更不會帶熊孩子。關于管教,白珞只會一招。
就是當年對付姜輕寒的那一招。
白珞也一腳把己君瀾踢進了昆侖墟的坑里。
可己君瀾一點不像姜輕寒那個小草包。姜輕寒摔進昆侖墟的坑里就只知道趴在坑里哇啦啦的大哭。
己君瀾可是一聲沒吭。到了晚上白珞睡在自己的竹林吊腳樓里,半夜突然驚醒,驚覺昆侖墟里無比安靜,才想起自己早上踹了個小丫頭進去。
白珞趕緊起身走進昆侖墟,險險從食夢貘的嘴下救下己君瀾一命。
從此己君瀾就黏在了白珞身邊當小跟班。白珞去哪她去哪,煩了白珞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己君瀾長大到了要舉行少主之禮的時候。
己君瀾喜道:“我在炎火之山得知觸發了監武神君的幻像就趕緊過來了。沒想到這能在這里看見你。白姐姐,這么長的時間你去哪了?也不在昆侖墟。”
白珞淡道:“在人界玩了些日子。”
姜輕寒與己君瀾是同輩。祝融少主己君瀾,神農少主姜輕寒,伏羲少主風陌邶三個小孩幾乎是一起長大的。
姜輕寒對著己君瀾拱了拱手:“祝融少主,連監武神君也敢用,在下真是小看析城山道了。”
己君瀾趕緊說道:“這可不怪我。這是祝融氏早年立下的。但凡有魔族的人上析城山道,出現的都是監武神君啊!”
白珞淡淡掃了己君瀾一眼。
己君瀾笑道:“魔族的人看見你就算不跑也想殺了你。只要還手,你一招碎鬼對方估計連渣都不會剩下。所以已經數千年了從來沒有魔族闖過析城山道。”
己君瀾回頭看了看宗燁:“誰知道竟然有這樣的傻子,生生受了十鞭也不還手的。”
己君瀾一揮手,宗燁手中那顆金色的靈珠在宗燁手心化為一彎月色的劍影。
寶劍在那月色之中漸漸成型。一柄極輕極薄,劍身上刻著蓮花紋路,似可透過月光的劍落在宗燁手中。
己君瀾輕輕一笑:“一個魔族卻能通過析城山道的考驗,當真難得。紅蓮殘月,這柄劍當適合他。”
白珞將宗燁背起來,鮮血染在白珞月白的綢衫上。
己君瀾蹙眉道:“白姐姐,你出了什么事?”
白珞淡道:“一些小傷而已。”
己君瀾不是傻子,白珞身上少了金靈珠她自然看得出來。
己君瀾聽白珞說得如此敷衍,也不再多問:“白姐姐,此事我不會對昆侖說,你若有事可來析城山道找我。”
“多謝。”
白珞背著宗燁一步一步走下析城山道。心口處隱隱作痛,那是被挖去金靈珠的位置。
為什么宗燁會在析城山道看到自己被挖靈珠的事?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體內沒有金靈珠嗎?
宗燁搭在白珞肩頭,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絲溫熱。就像被白珞從小無相寺帶回忘歸館的那晚。
宗燁的手心空空蕩蕩,但之前金靈珠滾在手心的溫熱感卻是真實的,那份愧疚和心疼卻是真實的。仿佛是自己曾經真實經歷過的。
宗燁張了張口,聲音嘶啞:“師尊,是不是我?”
是不是我挖去了你的靈珠?
是不是我弄丟了你的靈珠?
是不是我,就是那個罪人?
白珞腳下一頓,淡淡地說道:“不是。”
宗燁五指攥緊白珞的肩頭。
“可是我好像記得。”
他記得在元龍骨的幻境里,自己碰到魔煞陣之后走出來的男子。他記得在自己手中滾動的帶血的靈珠。他記得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說:“我是你。”
白珞淡道:“宗燁,你并未做錯過任何事。”
宗燁聲音沙啞:“可如果,如果真的是我呢?”
“我會殺了你。”白珞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又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宗燁如釋重負地笑道。
如果真是我,我也有這條命可以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