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頓時樂了,連說‘這話有趣’。
她夸贊秦鹿,殊不知秦鹿狠瞪了公孫瑤一眼。
這青天白日的,榮國府的精致小路掃得極為干凈,突然飛出來一顆石子墊在薛寶釵的腳下,當他沒有看見?他來不及拽住薛寶釵罷了。
這該死的公孫瑤,
大老爺們六尺多高的漢子,竟然暗算小姑娘?
公孫瑤不以為然,對秦鹿投來的視線報以極特殊的表情。
她沒有笑,也沒有怨,可一張戲曲濃彩的臉上神情慘然,眼神…生無可戀。
仿佛有苦難訴,半個字兒也吐不出來。
只因她知道薛寶釵把她當成朋友,但是她認識很多人,皆維持著表面情誼,對薛寶釵也是如此。
當然了,對秦鹿,對吳十方也無有不同。但是吳十方太厲害了,逼她認了干娘。而且吳十方狠警醒她幾次的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有十個女人;若是想加快成功,最好有一百個女人?
很明顯,這是給秦鹿制定十個,甚至一百個女人撐在背后的‘宏偉計劃’呢。
她就是其中一個。若是吳十方知道她見著薛寶釵找秦鹿的麻煩不管,屁股要遭殃。
是媽媽打…
按理說薛姨媽、薛蟠和薛寶釵來了,要住梨香院。
哪曾想秦可卿搬來住了,總不能讓人搬走,就微微散開的安排,把薛寶釵安排在西廂房。
西廂房帶上左右耳房,也是一套三間房的小套房。屋內家私陳設一應俱全,書架上整整齊齊放滿了書;臥房內櫸木花雕架子床上鋪蓋整齊,也凌亂的放了幾本線裝大書。
薛寶釵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想了想,去臥室又拿了一本。
全塞給秦鹿,便要攆人,說和公孫瑤很久不見,喊丫鬟伺候著說話。
秦鹿就自己回去,仔細看書。
王夫人的壽辰在晚上,是家宴,白天用不著他,他便閑了,把幾本書大略看了一遍。
只見全是手抄版。,一本農心策;一本工道簡史;一本何其方,講的是文人方正之道;還有誅心論就是劍走偏鋒的那一種了。
四本書有兩個共通點。
一者都是往年的進士書寫,手抄版本,屬于私藏;
二者,寫的都是科考選拔上的‘毒點’。
所謂毒點,就是監考官員們大體都不喜歡的觀點了。
比如改革方針…所謂上行下效,上面的制定的政策不知道多少人嘔心瀝血,又是多少人無數次的挑燈夜戰規劃出來的。其中很可能有考官的親戚、朋友、恩師,甚至考官本人。
考生們提出改革看似厲害。
但是考官們就要想了:哎呦喂!你厲害了,那我們這些當官的是笨?是傻?還是呆?
“所以四本書把大部分毒點寫了出來,意思是…規避毒點就是勝利?”
秦鹿從四本書中總結出一個觀點。
這讓他不爽,因為別人規避毒點就是勝利,他卻不然。想學習真正的本事。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薛寶釵真是個有才學的,同時也是喜歡自家兒郎上進的好姑娘。她覺得秦鹿是榮國府的爺們,對秦鹿就忒的大方。
只要讀透這四本書,不說別的,考個秀才應是不難。
所以這四本書不流于市面,無價無市,應該是薛府為了薛蟠挖空心思的重金購買,甚至巧取豪奪而來。可惜薛蟠是個不爭氣的,落在薛寶釵手里,又便宜了自己。
秦鹿略微感嘆,輕輕闔上書本。
想著給薛寶釵送幾瓶跌打損傷的好藥,外面卻突然熱鬧了。
側耳傾聽,有綿長戲腔,好像霧中鶯啼似的淺淺傳來…
“戲臺子開了?”
腦子里轉過這個念頭,秦鹿就連忙出門。
戲臺子開了,就是說王夫人的壽宴已經開始。說是家宴,場面也不會太小,主子們都會湊一起在近處聽戲;有點頭臉的奴才比如秦鹿,可以在遠處聽戲,同時也是候著任一主子隨時可能的傳喚了。
這是禮節。禮不可廢,廢了就要挨打。
萬一主子們的心情不好,甚至可能被殺。
秦鹿還沒有和榮國府翻臉的打算,除非耍渾的不要命,不然他翻不起,所以連忙出門。
寶哥兒院的東北有一角門,通一夾道,出夾道過了粉油大影壁便是王夫人正方的西邊,距離榮慶堂也不遠。
他走過去,遠遠的看見公孫瑤一身彩衣縱躍于木臺之上,模樣、身段皆是極好,可惜是個男的。府里的主子們都在戲臺近前,看不見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賈璉、寶哥兒,還有難得見到的男主子,也就是鳳辣子的公公賈赦,以及寶哥兒的親爹賈政。
倒是看到了后一排的三春姑娘沉醉聽戲,還有鵝黃一抹俏顏色的秦可卿。
然后秦可卿身邊抱著孩子的,應該就是常在深閨不出門,只想著教育孩子的哀婉少寡婦李紈了。
薛寶釵崴了腳,聽人說賀壽后又早早的回,沒能看到…
三出戲大約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和三集電視劇的耗費相差仿佛。待得天色微黑,百多盞宮黃花燈就打了起來,主子們意猶未盡,談笑彥彥的進屋用膳。
沒多久,姑娘們吃完了,沒別的事也就出來。
她們滿園中玩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來兜著,坐在亭子里斗草。
這一個說:“我有觀音柳。”那一個說:“我有羅漢松。”那一個又說:“我有君子竹。”這一個又說:“我有美人蕉。”這個又說:“我有星星翠。”那個又說:“我有月月紅。”這個又說:“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個又說:“我有琵琶記里的枇杷果。”
眾人說了一遍,賈探春便笑著道:“我有翡翠蘭。”
賈惜春年紀最小,不依道:“探春姐姐真不地道,說好的摘院子里的花斗草,偏拿自家屋里的好東西出來嚇人。”
翡翠藍是珍稀品種,市價要近五十兩銀。
它的葉綠似熒光一般,花紅如火耀眼,花葉交相輝映,如同一尊精美的翡翠飾品,秀麗而奪目,令人心生向往。
賈探春這一次可不是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賈探春莞爾笑道:“我有,你沒有,那就是我贏了。可要說這翡翠蘭,硬是鹿哥兒說要謝我,費好大力氣從北靜王府的秀哥兒那弄來的呢。我不想收,念及鹿哥兒是個拿槍耍棒的,不通文采,真是個糙漢,怕他敗壞了翡翠蘭,這才收下。”
她喜歡舞文弄墨的書生,覺得秦鹿是個糙漢,對秦鹿就喜歡不起。
秦鹿在旁邊她才要說,又要笑。鴨蛋臉面朝著亭外的秦鹿偏了一偏,‘呶’半聲,削肩細腰笑得一抖一抖。
賈惜春不依道:“鹿哥兒有花送給三姐姐,為何沒花送我?不對!三姐姐你有翡翠蘭,可卿不也有夫妻蕙么?常言說一箭一花為蘭,一箭數花為蕙。凡蕙有兩枝,上下結花者為兄弟蕙,有并頭結花者為夫妻蕙…可卿的夫妻蕙比你的翡翠蘭厲害多了!你說是不是呀可卿?”
秦可卿只是笑,水波般的眸子偷摸摸的瞧秦鹿一眼。
畢竟夫妻蕙也是秦鹿送的,不說值多少銀子,反正比送翡翠蘭的時候真心。味道也足…
亭子里的姑娘們各懷心思;因寶哥兒沒有出來,秦鹿在亭外也不能動彈,摸著鼻子抬頭看天。
在他周圍,同樣候著的幾個大管事礙于秦鹿的威風,還要紛紛裝作耳朵塞滿了驢毛什么都沒聽到,也沒看到,眼神或沉思,或迷離,似靈魂出竅思考人生。
倒是林妹妹吃吃一笑,水汪汪的眼睛在體態婀娜風流的秦可卿和削肩細腰長挑身材的賈探春身上轉了圈,立刻心滿意足了,悠悠的磕南瓜子。
秋季百花敗,管什么翡翠蘭還是夫妻蕙,敗落的花朵兒還不是要進了她的花冢?
也是秦鹿送的。嗯,鹿哥哥最疼她了。
合該如此。因為這幫子沒見識的不懂。
她心里覺得:只有她慧眼識珠的不把鹿哥哥當奴才了…
“鹿哥哥正在苦讀,這是要科考做官呢。現在是奴才,一輩子能還是奴才?賈探春說他是糙漢,我頂一個的心氣不順!”
林妹妹笑瞇瞇的,烏溜溜的眼睛瞅著空兒,逮住機會就想噎賈探春幾回。
可惜機會沒到,鳳辣子出來了,看見秦鹿就加快步子的跑過來,一身的妖嬈艷麗無比招搖,比一路兩排的宮黃花燈還要耀眼。
她頂像一個彩色大燈籠似的吸睛,拽住秦鹿就笑:“鹿兄弟!昨個你進府我就想找你說話,偏生沒能抽身。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她叫得親密。
秦鹿呆了一下,覺得鳳辣子是發燒?抽風?還是昨個夜里被死鬼壓了?
不叫他狗賊奴也就罷了,叫他‘鹿兄弟’?
秦鹿不知道鳳辣子賣什么關子,他也不慫,要跟著去。反正孤男寡女月黑風高,吃虧的穩不是他。
可這時王夫人屋里走出了大丫鬟金釧,遠遠招呼他道:
“鹿哥兒,大奶奶要你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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