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張冠李戴 李儼走出甘露殿時,恰好碰上梁王李熙迎面走來。
兩人各自見禮,隨后擦肩而過,都沒有說話。
走下最后一層臺階時,李儼回頭看了一眼,正見李熙邁入殿門。
陽光下,他眸色沉沉如夜。
他這些年和宗室相處得還不錯,但是——
倘若李熙真如布條上所言,膽敢對阿棠不利…
“我今天一大早就在宮門外偷偷看著,梁王果然進宮面圣了!”陸子衫急得滿屋子打轉。
池棠昨天見父親只怒不慌,心里已經安定了許多,反過來勸慰陸子衫:“正常的!正常的!他哪天不進宮面圣?”
“可他要是突然去求賜婚怎么辦!”話一說出口,陸子衫就氣得想砸東西。
昨天拿張布條上寫的內容簡直觸目驚心:近日梁王將御前求娶姑娘,倘若無意,務必慎自防備。
布條是張好布條,但是提醒的事也實在太糟心了。
“他還要不要臉了?他年紀比你爹還大,竟然肖想你!”陸子衫氣到炸裂。
池棠忍下了關于許航年紀更大的問題沒說,好聲安慰道:“我爹說太子殿下會解決的。”說著,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陸子衫恰好看到了,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笑得太早了?萬一太子殿下沒攔住,或者陛下偏心梁王——不是我說啊!我總覺得陛下對太子也就一般,下月泰山封禪這么大的事給了趙王和梁王,提都沒提太子!”
池棠認真解釋道:“太子殿下還在忙西域突厥的問題,泰山封禪也沒那么重要啦!”
“不重要?”陸子衫不太信,“那怎么我爹聽說后一個勁地說梁王甚得圣心?”
池棠搖頭:“不知道,我爹說的是,泰山封禪這么無聊的事還欽點了他隨駕,還抱怨了好幾天。”
兩個爹的態度截然相反,這難免讓對政事一竅不通的兩個小姑娘無所適從。
陸子衫想了一會兒沒想通,索性拋到了腦后,繼續罵梁王:“他到底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看中你了?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歡你,他故意橫插一腳,是挑釁太子嗎?”
池棠恍然大悟。
難怪爹爹說這是太子的事,太子要是解決不了就不算男人。
原來是在挑釁啊!
陸子衫突然想到什么,臉色又變了一變:“你說梁王要是非跟太子搶,陛下會不會怪你?他們這些人最喜歡揀軟柿子捏了!”
池軟柿子也被她說得慌了一下,旋即又冷靜下來,堅定地說:“不會的!太子殿下會有辦法的!”
話是這么說,池棠也沒覺得這是一件輕描淡寫能搞定的事,說不定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搞不好還害了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爹爹有沒有什么安排…
池棠惴惴不安地等著消息。
消息來得也很快。
還沒到午時,展遇就特意跑回家了一趟,問她們:“核桃砸過來的時候你們兩個是不是站在一起?”
“是啊!”陸子衫嘴快應了一聲。
隨后,兩人不約而同睜大了眼,看向對方。
“展哥哥…”池棠磕磕巴巴道,“這是…”
展遇看了陸子衫一眼,道:“半個時辰前,甘露殿召見陸公——”
陸家的情況,池棠聽父親斷斷續續說過一些。
因為燕國夫人的關系,陸氏一族向來深受皇帝信重。
陸子衫之父陸道遠雖然才干有限,卻一直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陸道遠為近侍左右的太子千牛;皇帝繼位后,讓他進少府監掌管鑄錢。
后來朝政穩固了,皇帝想動江南,又將陸道遠調到掌管川澤水運的都水監,令其奉母南下,以巡視南方水政的名義溝通南方世家。
回京后,又調入將作監,掌管宮室建筑、金玉綢緞以及一應御制物品的監制,總之是個既體面又有油水的差事。
如此盛寵之下,陸道遠對皇帝也是忠心耿耿。
但凡皇帝開口,他就沒有不應的。
何況嫁作梁王妃,就算是繼室,也是高嫁,不考慮陸子衫自己意愿和梁王個人問題的話,其實是一門光耀門楣的親事。
但是陸子衫不愿意!
而且梁王很有問題!
馬車自常樂坊池宅匆匆行至親仁坊陸宅。
還沒停穩,陸子衫就從車里鉆了出來。
池棠忙從后面拉住她:“不急這一時半刻的,現在陸伯父肯定還沒回家啊!”
陸子衫一言不發地掙開她,跳下馬車,提起裙擺狂奔進門。
池棠追到陸大夫人院門外時,正聽到陸大夫人惡狠狠的安慰話語:“我們去找你祖母做主!陸道遠要敢把你嫁給一個老頭子,娘就帶你和離回江南!”
回應她的是陸子衫的嚎啕大哭。
池棠聽了一會兒,默默轉身離開。
京城陸宅的布局和吳縣陸宅差不多,陸子衿居住的庭院依舊在一個偏僻角落,只是庭院門口沒再掛匾,然陸家上下還是管這里叫芳塵院。
陸子衿不但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甚至身兼兩職,一為弘文館學士,參與新律修訂,一為國子博士,教授經籍。
所以池棠到芳塵院的時候,陸子衿不在。
侍女奉茶之后就不管她了。
池棠想看看書平靜一下,可翻了幾本,要么是晦澀難懂的古籍,要么就是枯燥的律法,索性自己磨了墨,拿了一張陸子衿的手跡開始臨摹。
她從小到大臨的都是爹爹的字帖,爹爹的草書狂、行書逸,楷書卻很溫雅。
陸先生的手跡也是楷書,端正嚴敏,比爹爹寫的更有筋骨一些。
池棠寫不慣這樣的字,一筆一劃臨摹得十分吃力,因為吃力,被迫投入許多心神,漸漸放下了今天發生的事。
待一張紙寫完,對照一看,大失所望。
簡直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孩童才需要摹仿他人,你已經長大了,不必再臨摹別人的字。”身旁突然響起一道清朗雅潤的聲音。
池棠驚喜抬頭。
書房門口,女子負手而立,笑意徐徐。
身后不遠處有一束斜陽鋪入,光線悠然散開,似有若無地染在她淺緋色的官服上,溫和從容。
“先生…”池棠開口喚了一聲,不知怎么,哽住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