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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紅繩劫——薛箏番外(九)

  乾封二年,二月十二,晨。

  馬車從齊國公府東門出,悠悠駛了半刻鐘后,車內正閉目休憩的薛箏睜開了眼,朝車窗外瞥了一眼。

  車馬行走聲中,逐漸跟近了一道馬蹄聲。

  她下意識地覺得是韋凝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一笑未竟,就聽到了韋凝之的聲音:“薛郡君這是去哪兒?”懶懶散散,帶著些傲慢。

  薛箏有些好笑,沒有應聲,只在心中默數。

  數到七時,馬車門簾就被一柄刀鞘挑開了。

  侍從怒喝聲中,韋凝之堂而皇之擠了進來。

  薛箏揮退了侍從,似笑非笑睨著他道:“還以為韋將軍為保清白,從此見了我就退避三舍呢!”

  想想又覺得好笑。

  上回在春風樓,都箭在弦上了,韋凝之竟然拂袖而去,之后幾日都不見人影。

  如此貞烈,實在令她瞠目結舌,也笑了好幾天。

  韋凝之身子僵了僵,隨后在她對面坐下,冷冷道:“昨日甘露殿的事你知道了沒?”

  薛箏笑容一收,淡淡道:“沒有。”

  生母病逝多年,長嫂眼界有限,齊國公府與后宮內宅的溝通一直都是交由她來處理,這些年,京城里有什么風吹草動,父親都會讓人報與她也知道,以便應對。

  但如今,她已經有一陣沒從父親那里得到消息了。

  雖然關于婚事的爭執已經結束,但父女間終究有了嫌隙。

  倒是沒想到韋凝之會巴巴地來告訴她,也不知是打算向東宮投誠,還是單純地找個借口來找她?

  大約是為了說話方便,韋凝之又挪到了她身旁坐下,略傾向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昨日宮門關閉之前,陛下于甘露殿匆匆召見燕國夫人,欲拜陸給事中為昭儀!”

  薛箏眉心一跳,轉眸震驚看他:“太不要臉了吧!”

  韋凝之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郡君這話說得甚是不敬吶!”

  薛箏被他一副抓到她把柄的小人樣逗笑了:“我說你不要臉,都夠上不敬了?”

  韋凝之不甘示弱地冷笑:“我怎么不要臉了?敢跟薛郡君比?”

  嘴上功夫薛箏就沒怕過誰:“我一說要試你功夫,你就嚇得落荒而逃,這不是心虛得臉面都不要了?”

  韋凝之頓時眸光如火,瞪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大聲道:“去升平坊!現在就去!”

  薛箏捧腹大笑。

  笑聲中,又聽他繃著嗓音解釋道:“我不是逃!你、你這般輕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借口玩弄我!”

  薛箏笑得更厲害了:“對、對…我輕浮!我輕浮哈哈哈…”

  韋凝之被她笑得惱羞成怒,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拉進懷里,惡狠狠道:“現在就去升平坊,今日但凡讓你下了床,我就不叫韋凝之!”

  薛箏哈哈笑著去指他腰間魚袋。

  著官服、佩魚袋,韋凝之今天應該是要當值。

  韋凝之卻一把扯下了魚袋:“就去升平坊!”

  薛箏哈哈直笑,搖著手道:“不行、不行,今天不行,我還、我還有事呢!”

  “推了!”韋凝之固執道。

  薛箏笑道:“這可推不了,我要去太子妃的及笄禮!”

  說這話事,笑聲終于停了下來,心里涌出的感慨略有些酸澀。

  自從薛令死后,薛、池兩家當著太子的面撕破了臉,她也再未踏足過池家。

  確實是沒想到,池棠竟然會親自下帖邀請她去及笄禮,還是以執事的身份出席。

  接到請貼時,她的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既然是太子妃的及笄禮,韋凝之也知道不能無故缺席,想了想,不甘心地說:“及笄禮結束我來接你!”

  薛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昨日甘露殿的事你還知道多少?…”

  門下給事中陸子衿是朝中唯一的女官。

  她出身名門,師從大家,又曾執教國子監,于士林中名聲極盛。

  除此之外,陸子衿還是太子妃的恩師、東宮極為重要的謀士。

  納陸子衿入后宮,別的先不說,這份羞辱太子和太子妃都忍不下。

  薛箏從韋凝之那里打聽了一通后,原本打算在及笄禮結束后透露給池棠,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陸子衿走向禮堂一角的屏風后。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太子也太寵著池四了!

  及笄禮讓新安公主來捧釵就算了,還親自擔任樂者…怎么就沒人對她這么好呢?

  “你…想說什么?”

  薛箏回了神,遲疑片刻,低聲道:“讓陸先生小心些!”

  陸子衿這會兒求見太子,也許就是為了甘露殿的事,她提醒一聲也就罷了,說多了顯得她要討好池四似的。

  池四轉頭看了一眼太子和陸子衿所在的方向,眉間沉思須臾,輕聲道:“多謝…”

  薛箏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云鬟花釵,端秀嬌美。

  不知是不是衣著妝發的緣故,看著似乎少了幾分嬌憨懵懂。

  薛箏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復雜情緒。

  她對池四最早的印象是在十三年前。

  那年池四四歲,被父母帶著來齊國公府,然后被薛策的草蚱蜢就嚇得啼哭不止。

  這么膽小的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津津有味圍觀了好一會兒,導致薛策受罰的時候她也被訓了一頓。

  因此,當池四回到京城時,她總覺得還是當年那個膽小的孩子,必須有人帶著、護著,必須有人擋在她面前——

  但其實是她自作多情了。

  池四離了她也很好,沒有被人欺負,也沒有不知所措。

  她早就不需要她了。

  也許一開始就不需要她,這次邀請她也不過是看太子的面子吧?

  她會來,也不過是看太子的面子罷了…

  “告辭。”薛箏行禮辭別,神色淡淡。

  池棠抿了抿唇,輕聲道:“我送郡君。”

  薛箏也沒有推辭。

  兩人并肩沉默前行。

  望見大門時,池棠突然開口問道:“你同蕭五郎…怎么沒消息了?”

  薛箏有些意外她會問這個,想了想,道:“膩了。”她同蕭琢的約定不好說,謝婉的事也不好說,這么說是最簡單了。

  池棠驚悚地看了她一眼,隨后輕聲道:“蕭五很好,不過韋凝之喜歡你,兩情相悅是最好了。”

  薛箏喉嚨微堵,沉默了片刻,嗤笑道:“還用你教?”

  話出口,又懊悔語氣有些刻薄,緩了一口氣,補道:“我心里有數,你操心自己就好了。”

  池棠低低“嗯”了一聲,停下腳步。

  已是送到門口。

  薛箏登車離開后,才拐了一個彎,韋凝之就竄了進來,橫得跟攔路搶劫似的。

  跟池棠說了那幾句,薛箏心里正雀躍著,看到韋凝之也是笑吟吟心情甚好,正想調侃他兩句,卻見他眉心緊蹙,一上車便壓低聲音道:“陸大的冊封詔書辰時從甘露殿發出,現在已經到了門下省!”

  薛箏臉色瞬變。

  一道詔書從皇帝手里發出,要先過中書省才能到門下省。

  中書省最高長官是齊國公。

  詔書怎么會這么快過了中書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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