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清晨。
池棠早早地起來,穿戴整齊,走到庭院當中,對著東南方向跪下,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抬起頭,眉眼彎彎,輕聲道:“阿娘,女兒十六歲了!”
隨后走到正院門外,也磕了三個頭。
叩謝父母生養之恩,是每年生日都要做的。
她的命,首先是阿娘給的。
阿娘拖著病弱之軀,堅持要生下她,給了她六年父母雙全的美好。
然后是爹爹,獨自養了她十年,給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給她雙倍甚至更多的寵愛。
她何其幸運,有這樣的一對父母。
可惜的是,今年生日爹爹不在。
池棠拜了一圈后,去前廳接受各方祝壽。
這是她受封太子妃后的第一個生日,盡管跟皇帝關系不太好,但是跟太子關系好啊!
東宮今年以來的強勢人人看在眼里,因此給太子妃賀壽一點也不含糊。
池棠光坐著聽賀壽辭都聽了一上午,禮單多到不想看,直接交給夏輝和戚蘭處理了。
好在她早早就放過話,因為大人不在家,今天生日不舉宴,倒是也省了很多事。
忙了一上午,回到自己房里。
剛剛坐下,就見畫屏捧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進來,笑道:“池公不在,姑娘就嘗嘗我做的長壽面吧?”
池棠笑嘻嘻地招手讓她快點送進來。
雖然從來沒吃過畫屏做的長壽面,可畫屏本來就廚藝好,不至于把一碗面做差了。
不過池棠吃進嘴里,總是覺得還是爹爹做得更好。
往年過生日,都是爹爹親自下廚為她做長壽面吃。
這是阿娘還在時就有的習慣。
幼時都是阿娘抱著她坐在一旁看著爹爹和面煮面,那時爹爹的廚藝還不好,阿娘便在一旁指揮著他。
就好像…去年生日,她指揮著太子殿下一樣…
畫屏第一次給池棠煮長壽面,心里有點忐忑。
雖然不覺得自己會做得不好吃,但問題是,極有可能被壽星拿來同自家父親相比。
這怎么比得過?
說不定還會因為想起父親紅了眼眶,畫屏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安慰之辭。
可是——
怎么是紅了臉?
畫屏頓時愣住,好的說辭也對不上了。
在池小姑娘抬眸心虛看過來時,甚至只能干巴巴問一句:“好吃嗎?”
“好吃好吃…”池棠含糊應著,點頭如搗蒜。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這時,門口突然探進來的腦袋帶來驚嚇之余,也解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尷尬。
“棠棠…”
會扒著門探出腦袋的,也只有何必。
他卻不似平時一開口就是一大堆話,竟然吞吞吐吐起來。
“何叔叔怎么了?”池棠忙放下筷子關心他。
“我…”何必還是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池棠突然會意,柔聲道:“何叔叔,上次的事不怪你,你別記掛了,我讓別人去追,是因為他們更擅長追緝,追不到也沒辦法,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天她讓暗衛去請何止,結果何止早就逃之夭夭了。
何止和何必出自同門,輕功一樣了得,什么時候走的,從哪里走的,竟然完全沒人察覺。
事后派人去追,一直追到靈武和五原的邊界,才發現何止的蹤跡。
大約還是覺得離開了靈武郡,才無所謂被人發現。
最后打聽到的是,何止離開靈武郡時,身邊還跟著幾個人,似乎是她的手下。
看起來何止是有些地位的,卻不知為何跑這一趟,難道只為了把七鳳谷的消息傳過來?
可目的是什么呢?
他們嚴陣以待到現在,什么也沒發生。
實在令人迷惑。
就連池棠覺得目前全靈武郡最聰明的杜壑也對此無解。
至于何必,從那天以后就很是郁郁寡歡。
今天難得主動來找她,池棠正好勸慰一下他。
何必聽了,撓了撓頭,道:“其實這次遇到小師妹,還是她認出了我,我都沒認出她,她的樣貌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就算人也變了,好像也不是很奇怪,不過現在也只是懷疑,你又沒查到什么證據,她不一定就是做了壞事心虛逃走,也許是有急事不告而別呢?你說對不對?我們還是要有證據,不能冤枉了小師妹,是不是?”
說罷,眼巴巴看著池棠。
池棠彎眸一笑,道:“何叔叔說得對,沒有證據之前,只是嫌疑,倘若最后證明我誤會了你小師妹,我一定向她賠禮道歉。”
何必“嘿嘿”一笑,擺了擺手,道:“賠禮道歉就不必了,哪能讓太子妃賠禮道歉?太子殿下和你爹能讓?等會兒你爹沒準還要怪我帶了人進來惹你費神呢!小師妹也不誠心,瞞東瞞西的,不是存心惹人懷疑嗎?照我說——”
“何叔叔你餓不餓?要不要也來一碗長壽面?”眼見何必恢復了精神,池棠只好打斷他的話。
這話提醒了何必,他一擊掌,道:“對了,我有東西要送你!”突然面色得意,“我特意問過李式和隨風,他們說你肯定喜歡這個!”
這就令人好奇了:“什么東西?”
李式和隨風能知道她喜歡什么?
李式今天還送了一只鑲金帶玉的撥浪鼓給她呢!也不知當她幾歲。
“我剛剛拿不下,放門外了,你出來看看!”何必一眨眼就跳到了庭院門頭上,看看門外,又催促地看看她。
池棠好奇得不行,便丟下筷子跑了出去。
一出門,就見門前階下,不遠處的走廊上,走廊邊的樹下,趴著一只又一只的——
兔子?
“李式說你屬兔,特別喜歡養兔子,隨風也說是的,我就到附近山上給你抓了十幾只兔子!”何必洋洋得意,“怎么樣?你叔疼你不?”
池棠“噗嗤”笑了,忙點頭應道:“何叔叔對我太好了!這些兔子我都很喜歡!”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何叔叔,你覺得這些兔子放哪里比較好?”
十幾只兔子,她拿來干什么?野兔也不好養吧?
何必大方地表示:“你喜歡放哪里就放哪里,送你了就隨你處置!”
池棠尷尬地笑了笑,吩咐侍女將這些野兔先放到后院養著。
何必送完壽禮,囑咐了一聲“好好吃面”,人就跑了。
池棠一面往里走,一面心想:不知道何叔叔介不介意她放到廚房的鍋里去…
正這么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何必送的那幾只兔子,給我烤一只過來!”
池棠呆了一呆,猛然抬頭。
前方屋內,她原來坐的位置上,一人正大口大口吃著她剩下的半碗面。
大約是沒有聽到她回答,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笑著催促道:“還不快點!我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