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鞭過去,雖然打馬不打人,卻也不是能硬扛的。
高澈只好躲開。
池棠一見有路,便策馬要走。
卻在這時,身后傳來了喊聲:“這有只白鹿!”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見高澈掉轉馬頭回身,對著她意味深長一笑:“原來池鄉君發現了祥瑞,可喜可賀啊!”不等池棠開口,便迅速吩咐了下去,“還不速速報去御前!”
令出,一騎絕塵。
池棠抿唇看著他,心頭直墜。
高澈分明早有準備,也不知在這里埋伏了多久,為的就是咬定她發現祥瑞。
所以那只白鹿到底有什么問題?
正想著,一聲凄厲鹿鳴響徹山林。
“什么人!”身后再次傳來喊聲,既驚且怒。
池棠臉色一變。
朱師叔!
池棠猛地回頭,正見朱弦從樹梢躍下,輕盈盈落地。
枯枝敗葉之間,如絕色曇花盛放。
四周忽然寂靜,喧囂退避三舍。
美人隨手從身旁倒地的白鹿身上拔出箭矢,抬頭沖高澈勾唇一笑:“說什么呢?哪有祥瑞?”
高澈呆呆地看著她。
朱弦笑了一聲,細長的羽箭在指間滴溜溜轉了兩圈,突然射向高澈。
高澈正看得如癡如醉,冷不防殺機襲來,躲閃不及,只能從馬背上滾落下去,狼狽異常。
朱弦看得哈哈大笑。
池棠可笑不出來。
高澈已經讓人報去御前,說她發現了“祥瑞”,現在“祥瑞”被朱師叔殺死了,算是個什么情況?
眼見高澈爬起來后,仍舊對著朱弦發癡,池棠趁機朝朱弦使眼色,示意她先走。
但是來不及了——
“白鹿何在?”一聲帶著笑意的詢問在不遠處響起,聲音不大,卻沒有人能忽略。
便是正被美色迷得神魂顛倒的高澈也一個激靈回了神,立即轉身拜道:“陛下!”
其余將士齊齊拜道:“陛下!”
池棠、顏殊、青衣紛紛下馬拜見:“陛下!”
這所有的聲音之后,池棠才聽到朱弦有些別扭地開口:“陛下…”
語聲一貫的嬌嬌嬈嬈,很是動人。
皇帝沒有回應,也沒有其他人開口說話。
一時間,安靜得令人心慌。
池棠偷偷抬了一點頭。
距離她不遠的左右,御前禁衛兩側包抄,好似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她突然想起昨天她獵兔子時,太子殿下就是這樣讓人圍住了野兔,讓她唾手可得。
現在仿佛也有人如同圍堵獵物一般將她們圍住,送到了皇帝面前。
獵物是誰?
池棠忍不住再抬起一點偷偷看了一眼。
大約隔了二三十步遠的地方,人影濟濟,旌旗搖搖,入目非朱即紫。
皇帝的坐騎在人群最前,顯目得令人無法忽略。
那雙深邃得令人生畏的眼睛迸發出奇異的光芒,好似獵人看見了千年一遇的珍稀獵物。
那目光即便不是看在池棠身上,也令她打了個冷顫。
她下意識望向皇帝身邊的太子殿下。
他也如其他人一樣,目光落在她身后,唇抿得有點緊,臉色也仿佛比平時冷沉了幾分,見她望來,才收回目光,神色微微一松,朝她輕輕頷首,問道:“迷路了?”
這一聲,喚回了許多心神。
皇帝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高澈不是派人來說池長庭的女兒發現了白鹿?白鹿呢?”
沒等池棠開口,高澈便搶先答道:“陛下,白鹿、白鹿死了!”語氣惶恐。
“死了?”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怎么死的?”
“我殺死的!”朱弦懶洋洋笑道,“這圍場里的飛禽走獸,不都是供人獵取的?”
“白鹿乃祥瑞之獸,豈能獵殺?”趙王喝道。
朱弦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哪有什么白鹿?不過是有人把普通的鹿故意染了白色罷了!”
竟然是這樣!
池棠驚愕看向朱弦。
朱弦沖她笑了笑,將白鹿的尸體拉了出來,一氣丟到了皇帝面前,一邊走上前,一邊道:“染了一只白鹿,又打斷腿丟在這里讓人發現——”
她將白鹿左后腿翻出來,靠近肚下的地方,赫然被擦掉了一塊白色,露出原本的煙褐色毛皮。
“這染得也很隨便啊…”她嘲諷地笑了笑,“也不用費心作假,大約只等有什么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當作祥瑞獻給了陛下,就可以跳出來揭穿了!”
不諳世事的池小姑娘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這么卑劣的手段,真就拿她當小孩子騙,她不上當還非按著她的頭要她認下,太過分了!
“欺君罔上,請陛下嚴查!”李儼臉色一沉,冷聲請道。
“陛下——”趙王亦上前一步,道,“這女子來歷不明,焉知不是賊喊說賊?”
皇帝笑了笑,沖著朱弦問得極為和藹:“你是誰家女眷?怎么穿得這樣簡樸?”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想到朱弦是偷偷溜進來的,忙替她遮掩道:“她是臣女的師叔!是跟臣女一道來的!”
趙王笑道:“池長庭竟然偷偷藏了這么個美人在家里,難怪看不上陛下賞賜的美人!”
朱弦眉心一擰,道:“我就是我,我來便來,走便走,與池長庭何干?他憑什么藏我?看你大約也是個皇子,怎么說話這么臭?”
這話說得又亮又急,掩蓋了一陣馬蹄聲。
話音落時,蹄聲止。
池棠轉頭看去,正見池長庭勒馬樹下,臉色難看至極。
皇帝卻朗聲大笑,指著池長庭道:“池卿來得正好!你這個師妹膽子不小,當著朕的面就指著趙王的鼻子罵!”
池長庭下馬行禮,道:“師妹長于江湖,有不知禮處,請陛下見諒!”
皇帝“呵呵”一笑,道,“朕倒覺得她說得挺好,二郎這話確實說得狹隘了,有些女子天生不凡,可不是尋常男子能藏得住的!”
說著,看了朱弦一眼。
這一眼看得許多人心驚肉跳,就是朱弦也變了臉色。
“陛下,”李儼低聲道,“此女名朱弦,是平陽長公主的弟子。”
皇帝神色一動:“平陽的弟子…”盯著朱弦看了一會兒,又朗聲笑起,“不錯!不錯!”
朱弦只覺手心俱是冷汗,忍不住看了池長庭一眼。
他正將女兒拉到身邊,神色溫和地低聲問著什么。
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眸光冷冷,神色淡淡,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