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麗正殿。
精致的碗盞被宮女的纖纖素手捧上,錯落有致地擺在每人的食案上,盡管蓋著蓋子,也掩不住食物的香氣。
池棠忍著饞,看了一眼唯一空著的那個座位,心里直犯嘀咕。
爹爹怎么還沒來?
“是不是餓了?要不我們先用吧?”太子殿下貼心地問。
池棠紅了臉,忙搖頭:“沒有沒有,我不餓…”說著,還是忍不住往門外張望。
李儼也不在乎這么點時間,反正結果都一樣。
他派人去請池小姑娘過來的時候,說的是“池二郎那邊已經派人去了”。
派人去了,但不是派人去請過來,池長庭要是來了,又得盯著不讓他同池小姑娘說話了。
不經意對上陸子衿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打算。
李儼神色淡淡地頷首示意。
卻在這時,池小姑娘突然站了起來,迎出幾步,甜甜地喊了一聲:“爹爹!”
李儼猝然抬眸,那個在內侍引領下大步入內的軒昂男子不是池長庭是誰?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領著池長庭進來的馮安,馮安回了他一個凄苦的笑容。
李儼心中一嘆。
也罷,池長庭要來,馮安確實也不好攔,惹惱了池長庭,池小姑娘多半要怨他。
李儼不動聲色地朝池長庭點了點頭,抬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池公請入席。”
池長庭抬起頭,對著太子殿下冷冷一勾唇,道:“殿下今天好興致,怎么突然想到留小女午膳了?”
李儼神色自若道:“陸先生進京多日,孤尚未設宴接風,恰巧今日先生進宮,孤又無事,便設了小宴。”
陸子衿起身打著圓場:“能得池二郎作陪,是子衿的榮幸。”
畢竟是女兒的先生,池長庭不能不給面子,只得收了情緒,神色淡淡入座。
然而終是心中忿忿,到太子殿下向他祝酒時,忍不住道:“既然東宮無事,上回殿下答應的——”
“孤反悔了。”李儼說完,避也不避地看著他。
池長庭頓時臉色一沉:“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李儼看了一眼茫然懵懂的池小姑娘,道:“孤也曾師從陸先生習畫,阿棠既拜入先生門下,日后,便是孤的師妹了。”
“哐當!”
池棠驚得手里的酒盞都掉了,潑得身上酒香四溢,仍怔怔不能回神。
不是幾天前還在說要收她作義女嗎?怎么一轉眼變成師妹了?太突然了,她有點不能適應…
池長庭本來就臉色難看,一聞到女兒杯中潑出來的酒味簡直要殺人了:“小女不能飲,殿下怎么給她上酒!”
李儼默了片刻,解釋道:“這是新安公主的荔枝釀,小飲一些沒事。”
小姑娘早就偷喝過酒的事,還是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池長庭狠狠剜了他一眼,等池棠下去更衣后,猛灌了一盞酒,冷冷道:“殿下并未正式拜師,算不得陸先生的學生!”
李儼看了陸子衿一眼,卻見她默默搖頭,心里也是為難。
他雖然遵奉陸先生多年,卻因為顧忌天子猜忌,一直沒有正式拜師。
但這點也阻擋不了太子殿下的決定:“既有師徒之實,阿棠就是孤的師妹,即使不便公開,孤還是會盡到師兄的責任,好好照顧師妹的!”
“照顧”一說一下子戳到了池長庭的痛腳,差點沒令他跳起來了:“不必!小女有父有兄,日后還會有很多師兄照顧她,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上回聽說太子殿下很照顧自己女兒的時候,是怎么照顧來著?
太子側妃!
李儼皺眉看了一眼陸子衿。
陸子衿則回了他一個茫然的表情。
“阿棠哪來很多師兄?”李儼不悅地問。
別說陸先生不愛收學生,就算愛,他也會阻止,阿棠有他一個師兄就夠了!
池長庭冷笑道:“臣近日不是剛收了個學生?還是殿下塞給臣的!”
李儼一聽,頓時放下心來,點頭道:“池公說的是周儀?周儀不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好像記得周儀的婚期在臘月二十?
嗯…可以讓馮安挑點東西賞賜一下…
池長庭一看就知道太子殿下的滿意神情來自何處,笑了笑,道:“不止周儀,臣年紀大了,是該提攜提攜后輩,多收幾個學生,日后也好有人幫著照顧小女!”
他已經想好了,等會兒出去就上街物色學生!
明年會試,天下才子濟濟一堂,他就不信找不出第二第三個周儀!
“池二郎想要收學生,我倒是知道有個人挺合適的!”陸子衿突然興致勃勃地插了進來。
“哦?陸先生請說!”池長庭大感興趣。
“就是——”
“先生!”李儼沉著臉打斷了陸子衿。
陸子衿笑了笑,低頭喝酒。
李儼轉向池長庭,淡淡道:“池公實在多慮了,凡事貴精不貴多,阿棠有孤就夠了,不需要別人來照顧!”
池長庭“呵呵”一笑,道:“殿下日理萬機,明年又要選妃了,哪里顧得上小女?”
“孤顧得上!”太子殿下淡淡道。
“小女不敢高攀——”
“可以高攀!”
陸子衿聽得“噗嗤”一笑,正巧瞥見池小姑娘回來,便揚手招呼,順便打斷了這兩人莫名好笑的針鋒相對。
池棠一進門,就覺得氣氛劍拔弩張,可看了看在座的幾位,陸先生笑得愉悅不說,爹爹和太子殿下也是神情自若,看不出任何異常。
最后只能歸結為自己想多了。
坐回座位上,池棠忍不住驚嘆道:“原來殿下也隨先生學過畫嗎?難怪…”
難怪昨天齊國公說她畫得有幾分像陸先生,當時她還以為齊國公亂說的呢!
李儼神色一緩,沖她點頭道:“日后,你與孤便是同門,凡是不必見外,孤給你塊東宮令牌,你拿著令牌隨時可以出入東宮。”
陸子衿聽得側目,忍不住輕咳一聲,道:“那個…殿下,你給為師的那塊牌子好像并不能隨時出入東宮。”
太子殿下知錯就改,立即吩咐下去:“馮安,去取兩塊東宮行走的令牌!”
池長庭冷冷一笑,轉頭囑咐女兒:“雖是太子殿下的恩典,不過東宮政事繁忙,你要懂事些,別來打擾殿下。”
池棠也不知道自己來東宮能干什么,聽到父親大人的囑咐自然乖巧點頭,不過對于太子殿下的恩典,也很誠懇地謝了恩。
池長庭看到太子殿下臉色不那么好看,心里終于舒坦了些,笑著問道:“聽說宗正和禮部已經上呈了東宮妃人選,不知殿下選定了沒有?”